八月,瓦岗各部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。
瓦岗原寨主翟让武功不差,只比秦叔宝弱一截,和王伯当不相上下,山寨里储备的钱粮自然不少。即使瓦岗放开了练兵,也足够支用一时。
期间,卢芳薛亮在登州训练水军,济州的唐璧离瓦岗最近,自然发现了不对劲。但没有杨林的明确指令,深谙官场深浅的唐璧,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就对十三太保秦叔宝发难。
因此,秦叔宝借着十三太保之名,光明正大地清剿瓦岗周围的山寨,扩大力量。一边攻打各山头实战,收拢山下生存艰难的百姓。单雄信留在山上,负责整合力量,训练士卒。
收到唐璧的上报,远在洛阳的杨林即使不信秦叔宝有异,也平添三分戒备,派遣排行第三到第六的四大太保先行返回登州,调查十三太保现状。
待到完成迁都大业,确定洛阳安稳,靠山王杨林心忧登州水军,告别皇帝杨广,踏上了回归登州的行程。
途中,杨林连发三封书信,要求秦叔宝回登州拜见。
但在靠山王府等待十日,却等到秦叔宝一封母亲重病、请假照顾的书信时,杨林再也无法忍耐。
加上四位太保调查发现,历城秦府已经空无一人,杨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。
但此时,他还有最后的一点疑惑,要当面询问秦叔宝。
留下卢芳、薛亮镇守登州,杨林亲自出马,带上十大太保,点齐三千兵马,十日即至瓦岗山下。
收到杨林书信的那一日,瓦岗众人就已预料到杨林会召回叔宝。初步建立起来的情报体系,当下关注度最高的地方就是靠山王府。其次是山东节度使唐璧,最后才是山下的金堤关以及周围的城池。
因此,杨林来到山下的时候,秦叔宝早已和瓦岗众将,带人等在路口。
双方碰面,谁也没有先说话。肃杀的气氛,依旧在缓缓蔓延。
“叔宝,义父来见你了。就算你我刀兵相见,也该把话说开才是。”
两军相隔两百步,杨林的声音依旧清晰传入瓦岗军阵,可见其老当益壮。
秦叔宝催动胯下黄膘透骨龙,缓缓上前。
冷不防身侧一只大手伸出,抓住缰绳,正是单雄信。
“叔宝,一切小心。一旦杨林动手,你保全自身为重,切记不可冲动。”
“放心吧,二哥。我心里有数。”
秦叔宝转身,身侧正是秦真,提着一把大刀,身穿制式皮甲,遥遥看着杨林。
“小叔,爹的仇我想自己报,还请你保护好大家。”
“行了,啰嗦。杨林什么算盘还不清楚,你切记小心,不可大意。我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。”
略微对比小叔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年轻面容,秦叔宝暗暗吐槽,谁是白发人还不一定呢。
两匹宝马各自驮着背上的主人上前,在两军中间勒住四蹄。马上的两人四目相对,一人遗憾与痛心的眼神下,隐藏除恶务尽的坚决。一人目光炯炯,毫无杂念,却无人知晓他心中的愧疚。
“叔宝啊,何至于此?”杨林出声,带着劝说与怒火。“以你十三太保的身份,持我手令,在这山东各州,几乎无往不利。你为何要反?”
秦叔宝长叹,事到如今,也不需要再隐瞒了。
“王爷!叔宝受您传道授宝大恩,无以为报。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,今后沙场相遇,叔宝发誓会放您两次,以消因果。”
“呵?!大放厥词!你放老夫两次?”杨林都被气笑了,“叔宝啊叔宝,大半年未见,你竟如此狂妄?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?!”
不待秦叔宝答话,怒气攻心的杨林提棒就打。
当——
秦叔宝挥舞双锏,挡住兜头砸下的囚龙棒。
杨林毫不意外,这一击本就是试探。
二人棒锏争锋。杨林手中水火囚龙棒多年纵横沙场,势大力沉。每一击都带有开碑裂石之力,惊天撼地之势。
秦叔宝掣起双锏,舞得密不透风,水泼不进。一次挡不住就两次,两次挡不住就四次。依靠双持兵器的灵活性,稳稳架住杨林的攻势。
唯有连连后退的黄骠马,无声宣示着战局的形势。
秦真看得分明,杨林未尽全力,有意留手。
果不其然,七七四十九个回合后,杨林收棒。明明是面对面,却俯视着气喘如牛的秦叔宝,满是赞许之色。
“叔宝,你确实没有懈怠。但以你现在的实力,十年后方才有资格与老夫一战。”
秦叔宝默然而立,不为所动。这一点他早已明晰,如今不过是再次确认罢了。
“唉,也罢。从你穿上那件锁子黄金甲之时,老夫就觉得你有故人之资。不曾想,你竟是故人之子。”
杨林唏嘘不已。
当年北齐破灭,秦彝心怀死志,杨林时常为不曾得见秦彝祖传锏法的而心存遗憾。不曾想二十多年后,竟会以如此离奇的方式得偿所愿,真可谓是造化弄人。
念头转动之间,见秦叔宝气息平复,杨林收起感伤,再次道出此行目的。
“叔宝,你我虽立场敌对,但老夫不信你是为了私仇就兴起战事的小人。否则当初在靠山王府,你有很多机会报仇,您心中也装着山东安宁,天下太平。”
“所以,这最后一次和气相谈,你能不能告诉老夫,为何要反?”
“伍建章老王爷身死,南阳侯伍云召起兵失败,新帝迁都洛阳,大隋将变。”
秦叔宝有很多理由,比如打伤杨广,比如杀了宇文智及,比如报父仇,但正如杨林了解他一样,他也了解杨林的性情,终究还是选择了一个最光明正大的理由。
“你?!”
杨林怒目圆睁,却无力反驳。
身为靠山王,位高权重,文武双全,岂会看不出大隋将有大变局。但既为大隋护国柱石,自当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。
“哼!既如此,老夫便不能留你。”
水火囚龙棒高举,在阳光的照射下,一丈二尺的棒身,金色的盘龙纹路闪闪发光,棒头正反面分别雕琢着黝黑与血红龙头,尽皆散发着嗜血的气息。棒尾呈锤,以龙尾盘旋成形。
十太保见到信号,当即发出号令,催动坐骑,三千精锐呼啸冲出。
瓦岗众将见状,虽惊不乱,单雄信指挥部众上前应敌。王伯当、程咬金、翟让充作箭头,直冲十大太保。
秦真耳目灵敏,百步之距近在眼前。看到杨林神色变化、语气狠厉之时,已然做好准备。杨林刚一举棒,秦真就策马冲出。
全力出手的杨林果然不凡,水火囚龙棒轰然挥出,短短五棒,刚刚平复气血的秦叔宝再次气血翻涌,勉力阻挡,被迫连连后退。
“杨林!你的对手是我!”
叮当——
清脆的金铁交击过后,手持大刀的秦真站在了杨林面前。
“叔宝,你去对付敌军,这里交给我!”
秦叔宝不语,策马越过杨林,直冲迎面而来 的十大太保。
杨林凝重地盯着面前之人,除了兵器稍显不凡外,战甲普通,坐骑更是普通军马。方才一击,杨林自忖已是全力出手,却依旧是平分秋色,足见此人之能。
“来者何人?报上名来!本王棒下,不杀无名之辈。”
“瓦岗秦真,请靠山王指教。”
“姓秦?你和叔宝什么关系?”
“你猜!”
秦真不再废话,抡起大刀照杨林脑门劈下。
杨林提棒一挡,却是双手一震,差点握不住手中囚龙棒。
秦真深知此战为瓦岗初战,必须大获全胜,方能树立军心。
大刀在手,没有半点含糊,出刀即是全力一击,毫无招式,正是最简单的力劈大山。
以秦真通窍境的真元,境界碾压,又是单打独斗,杨林自然只有招架之功,而无还手之力。
为了重演杨林七七四十九个回合对叔宝的指点,秦真同样控制真元,第一刀全力以赴,探出杨林的极限,之后的每一刀都堪堪高过杨林的极限一丝。
在十太保率领的隋军精锐看来,就是以往敬若神明的靠山王杨林,被一不知名武将打得节节败退。
第四十九刀劈出,秦真大喝一声——
落!
杨林早已臻至极限,经此一激,反而越发悍勇,鼓起残存的力气,使出囚龙棒法的最后一式——玉石俱焚!!
欲要做最后一搏!
秦真眼底闪过认可,刀随意动,手中大刀变劈为扫,荡开杨林的水火囚龙棒,刀锋悄然架在其脖颈,凛冽的寒光带起数缕胡须,随风飘落。
杨林无力地闭目等死。
“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。”
“既然叔宝要放你两次,我也不好违背。杨林,这是第一次。你走吧。”
话音落下,杨林压抑心头悸动,睁开眼睛,却看到十大太保面对秦叔宝、程咬金、王伯当、翟让四人,已是节节败退、勉力支撑,心中大恸。
“住手!!”
大喝声传遍战场,隋军奋力舞动兵器,逼退身前的瓦岗军,结阵防守,方才分心看向主帅,也看到了主帅头颅前的那柄寒光闪闪的大刀。
见隋军停手,单雄信也下令停战。
这一战,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意思。
此时两军才刚交上手,加起来死伤不超过百人,战斗已然结束。
数千双眼睛盯着战场中心的两人,安静的出奇。
“你居然敢放了老夫?不怕老夫调齐十万大军,踏平瓦岗寨!”
“为什么不敢?十万大军?不过乌合之众。”
“好了,不要废话了,带人走吧。”秦真摆摆手,态度嚣张,却不经意露出气力不济的样子。“哦,对了。这三千人马你可以带走,但兵器甲胄和马匹得留下。”
“哼!”杨林转身,策马扬鞭,带着十太保退出战圈,下令三千精锐离开马匹,褪下甲胄,放下兵器,缓缓离去。
杨林心知肚明,瓦岗初建,兵卒可以招募,甚至收编绿林山匪,但后勤短缺,自然不会放过这些精良的兵甲马匹。
双方达成一致,待三千隋军解下兵器甲胄,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也画上句号。
看着杨林远去的背影,秦真策马来到秦叔宝身侧,抓起手臂,渡入真气,缓解他的伤痛,动作行云流水。待秦叔宝反应过来,震动的脏腑平息,翻涌的气血也回归平静,浑身上下不自觉地轻松。
“小叔,这?”
“真元的一种运用,但难以推广。”
秦真并无隐瞒。
秦叔宝沉默。他也知道,这种手段先不说消耗如何,能练到小叔如此境界,就不是一件易事。对比战场上动辄成千上万的军士,的确是杯水车薪。
“怎么样,后悔放了杨林么?”
“说不上后不后悔,他毕竟对我有恩。”
“嗯,我明白。”
叔侄俩没有再多说。
“叔宝,秦兄,你们为什么要放走杨林?”单雄信怒气冲冲地质问道。
由不得他不愤怒,若是今日留下杨林,登州必定大乱,届时瓦岗趁势而起,必定无人能挡,一飞冲天。
“二哥,这件事稍后回山,我会当着大家的面,给你一个解释。”
见秦叔宝脸色惨白,单雄信强行将涌到嘴里的话咽下,死死盯着秦真。
“单兄,这事是我不对,没有和你商量。回山之后,我会给最高议会一个交代。”
“你......”
“你们......”
单雄信咬牙,指挥部下打扫战场,收拾战利品。
......
金堤关内,杨林带兵入关休整。
十大太保耷拉着脑袋,看着上首面色冷峻的杨林,面面相觑。
“说说吧,怎么回事?秦叔宝已经被老夫打伤,你们以十对四,居然不是对手?”
见十个义子噤若寒蝉,杨林越发愤怒,一掌下去,面前的桌案四分五裂,寒声道:“怎么?去了一趟大兴城和洛阳城,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?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么?”
七太保苏明心中稍有不忿,还是鼓起勇气道:“那个使大斧的黑胖子,就是当初从大哥二哥手上劫走皇纲的反贼。单是他一人,就能力敌我们兄弟中的三人。对方另外两人也是高手,我等确实不是对手。”
“哼!都是借口。那个黑炭头就会三招两式,只要摸熟了,以你们的武功,一人足以应对。然后围点打援,各个击破,又怎会仓促落败。”
恨铁不成钢地责骂几句,杨林挥手让义子们起身。
“义父,今日之事,后续该如何处置?”
苏明此问,不只是问要不要卷土重来,征伐瓦岗。更是在问,要不要隐瞒此战。
“不妨事。老夫已经发现那名叫秦真的战将弱点,下次再战,必定将其斩杀,以泄我心头之恨。”
十位太保高呼“义父英明”,结束了这一场议事。
但,今夜几人无眠?
只有天知,地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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