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福海的“指示”像一道无形的枷锁，悄然收紧。林枫很快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。这几天，他感觉总有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。上工时，林大牛和几个平时游手好闲的二流子，总在他附近晃悠，看似闲聊，眼神却时不时瞟向他。下工回家，也总觉得有人在不远处吊着。甚至李满仓去公社供销社，回来后也悄悄告诉林枫，感觉好像有人注意他。林枫的心沉了下去。他知道，林国栋和刘疤瘌眼这次是动真格的了，布下了天罗地网，不仅盯着他，连他可能的帮手也纳入了监视范围。手帕生意这条脆弱的生命线，随时可能被掐断。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。晚上，林枫躺在炕上，辗转反侧。硬闯是死路，坐以待毙更是死路。他必须找到破局的方法，必须在对方的网收紧之前，撕开一道口子！单纯的隐藏和躲避已经不够了。他需要一个新的、让对方意想不到的、甚至无法轻易干涉的突破口。他的目光，再次投向了窗外连绵的群山。山，是阻碍，也是屏障；是贫瘠，也蕴藏着宝藏。除了山货，山里还有什么？突然，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碎片闪过脑海——草药。前世，他功成名就后，曾资助过一项中草药资源普查项目，依稀记得家乡这片山区蕴藏着几种比较有价值的药材，比如半夏、柴胡、丹参等。这些药材在民间虽有使用，但规模小，不成气候。而在这个西医西药尚未完全普及、农村缺医少药的年代，质量上乘的野生中药材，无论是供销社收购站，还是民间郎中都十分需要，价值不菲！更重要的是，采药！这是千百年来山民的传统，是“靠山吃山”最正当的方式之一，甚至带有一些“救死扶伤”的色彩，政治风险远小于“投机倒把”！刘疤瘌眼就算再横，也很难给“上山采药”扣上太大的帽子。这个念头让林枫瞬间兴奋起来！对！采药！这是一个既能赚钱，又能一定程度上规避风险的绝佳途径！但问题随之而来：他认识草药，但如何采集、炮制，却是个门外汉。村里谁懂这个？他猛地想起一个人——住在村尾独居的五保户孙老倔。孙老倔年轻时是个走方郎中，据说懂些医术，尤其认得草药，性格孤僻，很少与人来往。前些年因为“宣扬封建迷信”被批斗过，变得更加沉默寡言。但他是村里唯一可能精通草药的人！如果能说动孙老倔合作，一个懂行，一个有力气、有销路，岂不是绝配？但这个孙老倔，脾气是出了名的倔，因为挨过整，对陌生人极其警惕，如何取得他的信任，是个大难题。林枫决定冒险一试。这可能是打破僵局的唯一机会。第二天，林枫没有直接去找孙老倔。他先是向母亲李秀兰仔细打听了孙老倔的情况，了解他的喜好和忌讳。然后，他利用中午休息时间，绕到村后山脚，凭着记忆和书本知识，仔细寻找，终于找到了几株叶片呈心形、开着白色小花的植物——半夏。他小心地连根挖出，用湿泥包好根部。傍晚下工后，林枫没有回家，而是绕道来到村尾那间孤零零的、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前。院门虚掩着，院子里静悄悄的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。林枫深吸一口气，轻轻敲了敲院门。“谁？”一个沙哑、警惕的声音从屋里传来。“孙爷爷，是我，林枫。”林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恭敬。屋里沉默了片刻，木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一条缝，孙老倔那张布满皱纹、眼神浑浊却锐利的脸露了出来。他上下打量着林枫，眼神冷漠：“啥事？”林枫举起手里用新鲜荷叶包着的、还带着泥土的半夏，诚恳地说：“孙爷爷，我在后山看到这个，看着像是药材，但拿不准，想请您给掌掌眼。”孙老倔的目光落在林枫手里的半夏上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，但随即又恢复了冷漠：“不认识。你找别人吧。”说着就要关门。林枫早有心理准备，急忙用脚抵住门缝，语气更加恳切：“孙爷爷，我知道您懂这个！我没别的意思！就是……就是想学点认草药的本事，万一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，也能应应急。这株药您要是不嫌弃，就送给您泡酒或者留着用。”孙老倔关门的手顿住了。他盯着林枫看了足足有半分钟，似乎在判断这个年轻人的真实意图。林枫坦然地对视着，眼神清澈，没有一丝杂质。最终，孙老倔哼了一声，松开了手，转身往屋里走，丢下一句：“进来吧，把门带上。”林枫心中一阵激动，知道第一步成功了！他连忙跟了进去，小心地关上门。屋里光线昏暗，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。孙老倔坐在一张破旧的竹椅上，指了指地上的一个小马扎。林枫恭敬地坐下，将半夏放在桌上。孙老倔拿起半夏，仔细看了看，又凑近闻了闻，缓缓开口，声音依旧沙哑：“是半夏。止咳化痰，降逆止呕。挖得还行，没伤根。你小子，眼神倒是不错。”得到认可，林枫心中一喜，连忙道：“孙爷爷，您看，咱们这后山，像这样的药材多吗？”孙老倔瞥了他一眼，眼神深邃：“山是宝山，也得有识宝的人。现在……没人弄这个喽。”语气中带着一丝落寞和嘲讽。林枫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，趁热打铁，压低声音说：“孙爷爷，现在政策好像松了点。要是……要是能采点药材，炮制好了，送到公社收购站，是不是也能换点油盐钱？总比闲着强。”孙老倔拿着半夏的手微微一顿，他抬起眼，第一次真正认真地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。他看到了林枫眼中的真诚、急切，还有一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和……野心。长时间的沉默后，孙老倔缓缓将半夏放下，目光望向窗外暮色中的大山，仿佛在回忆什么，又像是在权衡利弊。林枫屏住呼吸，等待着命运的裁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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