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荣的声音在嘈杂的议论中显得格外清晰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：“我拉着文凝冲上天台时，三楼走廊确实在打斗。但那不是我。”
他低头看了眼手心。
那里还留着钢管硌出的淡红印记，是那晚与黑袍人硬拼时留下的。
记忆里的天台风很大，圆月的光把黑气染成青灰色，端榕指尖的蓝光像碎掉的星星，而他手里的钢管每一次挥出，都带着引灵玉灼烧般的烫。
“那天走廊里的人，”秦荣顿了顿，目光扫过全班，最终落在赵磊攥紧的拳头上：“应该是王浩。”
教室里猛地静了，连窗外的风声都清晰起来。
王浩的名字像块石头投进深潭，漾开的涟漪里裹着惋惜与怔忡。
有人下意识看向王浩空荡荡的座位，那里还放着他没带走的错题本，封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。
“王浩？”赵磊嗤笑一声，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响：“他连杀鸡都怕，还敢跟黑袍人打？”
“他敢。”文凝突然开口，声音带着点哽咽：“月圆夜那天，我看见王浩把李萌萌推进安全通道，自己转身捡起秦荣掉的运动手环。就是刻着‘荣’字的那个，然后往走廊那头冲了。”
她指尖绞着校服衣角：“他冲的时候，嘴里还喊着秦荣说过，不能让他们伤害同学。”
秦荣的喉结猛地滚了滚。
晚自习的下课铃突然炸响，尖锐的铃声划破教室里的僵持。
班主任放下手里的粉笔，指尖在讲台边缘轻轻敲了敲，语气里带着点无奈：“看来今天这班长的事是定不下来了，先下课吧。”
同学们像是松了口气，又像是还没从刚才的争执里回过神，三三两两往出走，走廊里的喧闹声比平时更稠，大多都在议论刚才的事。
赵磊猛地站起身，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响。
他路过秦荣身边时，狠狠剜了他一眼，校服袖子甩得带起风，没说话，径直冲出了教室。
“什么人啊。”林晓晓冲赵磊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，快步走到秦荣身边，压低声音：“别理他，脑子被戾气糊住了。”
文凝也点点头，刚想说什么，秦荣的手机震了震。
他点开屏幕，是班主任发来的微信：来我办公室一趟，你一个人。
秦荣抬头看向办公室的方向，眉头微蹙，还是跟文凝和林晓晓交代了句：“你们先去校门口等我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，没多问，只是叮嘱了句“小心点”，便跟着人流往外走。
办公室的灯亮着，秦荣轻轻敲了敲门，里面传来班主任的声音：“进。”
他推开门，班主任正坐在办公桌后整理试卷，红笔夹在指间，镜片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，和平常没什么两样。
秦荣站在门口顿了顿，下意识地感知了一下。
班主任身上没有丝毫灵气波动，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师。
没有青婆婆的戾气，没有叶玄的道韵，甚至连赵磊身上那种躁动的灵力都没有。
她怎么会……在监控里看到“他”在走廊里？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关于王浩的细节？
秦荣的疑惑像潮水般涌上来，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。
办公室的窗开着条缝，晚风卷着操场的青草气灌进来，吹动班主任桌角的试卷。
她放下红笔，从抽屉里摸出个搪瓷杯，往里面丢了片晒干的艾草，倒热水时，水汽在镜片上蒙上层白雾。
“坐吧。”她指了指对面的木椅，声音比在教室时软了些：“刚才在班里，是我没说清楚。”
秦荣拉开椅子坐下，后背绷得笔直。
引灵玉在口袋里安静得很，没有发烫，也没有震颤。
看来班主任确实和那些戾气、灵气都不沾边。
可越是这样，他心里的疑团越重。
搪瓷杯被推到他面前，艾草的清苦混着水汽漫上来。
秦荣指尖碰了碰杯壁，温的，像文凝总塞给他的热牛奶。
“监控里的人。”班主任摘下眼镜，用指腹揉了揉眉心，眼底有淡淡的青黑：“我知道不是你。”
秦荣猛地抬头。
“王浩那孩子。”她忽然笑了笑，指尖在杯沿画着圈：“总爱往我办公室跑，说你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总做得比参考答案还简洁。他说你身上有股劲儿，平时看着闷，真有事了比谁都稳。”
“老师，你为什么要在同学们面前撒谎？”
“因为……我知道有些同学对你有敌意，你当班长这个位置，他们是不会同意的。所以我故意这么说是为了让他们认同你这个班长，我也在监控上面看到了，你在天台杀了几个黑袍人，我就觉得你有担当，班长这位置就由你来当。你们上完这最后一学期，就要毕业了，我希望你能好好当这个班长。”
秦荣捏着搪瓷杯的手指猛地收紧，杯壁的温热透过掌心漫上来，混着艾草的清苦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心脏。
他其实早该想到的。
班主任在班里说那些话时，目光扫过赵磊的挑衅，掠过后排同学的犹疑，最后落在他身上时，分明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期许。
像在说“接住吧，这担子该你挑了”。
“您……”秦荣的喉结动了动，声音有点发涩：“您怎么知道天台的事？”
班主任重新戴上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落在他袖口空荡荡的地方，笑了笑：“那天晚上我没走，在值班室改卷子。听见天台有响动，扒着窗户看了眼。”
她顿了顿，指尖在教案上轻轻点了点，像是在回忆：“红光裹着黑气，还有道蓝光忽明忽暗，跟放烟花似的。就是动静太大，把走廊的声控灯都震灭了。”
秦荣的后背倏地泛起一层热。
原来真有人看见了，不是监控里模糊的影子，是实实在在的、带着温度的注视。
秦荣没再多说，只是对着班主任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指尖捏着那枚金属袖标，凉意顺着指缝漫上来，倒像是在给这份承诺盖章。
走出办公室时，走廊的灯已经熄了大半，只有应急灯在墙角泛着淡绿的光。
他下意识松了松肩膀，晚风从楼梯口灌进来，掀得校服后摆轻轻晃了晃，像是卸了副看不见的担子。
刚下到一楼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震。
是班级微信群的提示音。
他摸出来点开，班主任的消息赫然置顶“班长已定，秦荣。”
下面已经冒出来好几条回复。
林晓晓发了个举着奖杯的表情包，紧跟着是文凝的“恭喜秦荣！”，后面还缀了个星星眼的表情。
有几个同学跟着刷“收到”，连平时总爱起哄的后排男生，也发了句“荣哥靠谱”。
秦荣的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，忽然想起王浩的笔记本里，夹着张班级合照。
照片上的王浩站在最边上，举着班长牌冲镜头傻笑，校服领口还别着颗歪歪扭扭的星星贴纸。
他抬头望了眼夜空，月亮被云遮了半张脸，光落在香樟树上，筛下满地晃动的碎银。
口袋里的引灵玉轻轻热了下，像在应和着什么。
“走了。”秦荣对着空气轻轻说，像是在跟谁告别，又像是在跟自己确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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