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门外的马蹄声撞碎夜色时，顾昭正翻身上马。
黑鬃马的铁蹄在青石板上叩出清脆的响，像敲在北周皇室的脊骨上。
顾大人！负责守门的阴差突然躬身，黑雾凝成的手指指向宫墙缺口。
火把的光如涨潮般漫过来，映出最前头那面镶着金丝的幡旗——正是北周派往南梁议和的使节团。
为首的老臣张济年骑在马上，冠冕歪斜，脸上还沾着连夜赶路的尘灰，见着宫门前漂浮的阴兵，喉头滚了滚，声音发颤：这...这是何意？我等奉陛下之命，特来...
议和已破。顾昭扯了扯缰绳，黑鬃马前蹄微扬，在张济年面前停住。
他垂眸望着对方腰间那枚代表使节身份的玉牌，声音比马镫上的寒铁更冷，三日前你们在密信里写诱顾昭入西京，夺其镇魂殿时，可曾想过今日？
张济年的脸瞬间煞白。
他身后的随从有几个按捺不住去摸腰间短刀，却见道旁的阴兵同时转头——青灰色的脸在火光下泛着幽光，空洞的眼窝里渗出黑雾。
随从的手刚摸到刀柄便抖如筛糠，短刀当啷坠地。
封锁西京城门，一个不许放走。顾昭抬手指向天际，判官笔在指尖流转出银芒，阴兵听令，分三路接管城门、粮仓、兵械库。
黑雾如活物般从他袖中涌出，眨眼间漫过宫墙。
远处传来守城士兵的惊呼，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——阴兵穿过城墙时带起的风，掀翻了火把，将夜色染得更沉。
影蝶缩在偏殿的阴影里，指甲几乎掐进掌心。
她望着顾昭的背影，喉间泛起腥甜。
北周密探的训练让她在这种混乱中仍能保持冷静：必须赶在阴兵封锁全城前，把顾昭反水的消息送回北周皇帝案头。
她摸出藏在发髻里的细刃，刚要翻上屋檐，便听见身后传来靴底碾过碎瓦的声响。
影蝶姑娘这是要去哪儿？
赵无极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。
他抱着双臂站在月光下，腰间的暗卫腰牌闪着冷光——那是顾昭前日亲手赐的，说从前替萧绎当刀，现在替天下当盾。
此刻这柄盾正挡在影蝶退路前，目光如刀，昨夜你往御书房送的那碗参汤里，加了多少迷魂散？
影蝶的脸色骤变。
她突然笑起来，裙角一扬扑向赵无极，细刃直取他咽喉。
可暗卫统领的反应比她更快——反手扣住她手腕，只一拧，细刃便当啷落地。
影蝶踉跄着跪在地，眼泪瞬间涌出来：我只是个棋子！陛下若想查清真相，留我性命，我能指认所有同谋！
陛下要的是证据，不是活人。赵无极抽出腰间软剑，剑尖挑起她一缕发丝，你该庆幸，顾大人说要留全尸。
影蝶的哭声被夜风撕碎时，顾昭正登上承天门的高台。
他望着下方跪了一地的北周官员——这些方才还在御书房里高呼与南梁永结盟好的人，此刻冠服凌乱，额头抵着青石板，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。
西京百官，知情不报，罪当流放幽冥十载。
判官笔落下的瞬间，冥簿上的字迹泛起血光。
数十道黑雾从地底窜出，缠住官员的脖颈。
为首的太宰颤抖着抬头，眼白翻得只剩一点黑：顾大人！我等只是遵圣命......
圣命？顾昭嗤笑一声，笔尖重重一顿，三日前圣命你们在酒里下蛊，两日前圣命你们烧了南梁使臣的密信，昨日圣命你们把玄真子的禁术阵图藏在御花园假山下——这些，也是圣命？
太宰的话卡在喉咙里。
黑雾越收越紧，他的魂魄被扯离身体，在空中凝成半透明的人形，发出尖锐的惨叫。
阴差们举着引魂幡从黑雾里现身，用锁链拴住这些魂魄，往镇魂殿方向拖去。
有官员的魂魄挣扎着要逃，却被判官笔的银芒扫中，瞬间碎成齑粉。
报——北周羽林卫集结！
城下传来阴兵的禀报。
顾昭扶着栏杆往下望，见数千甲士正从朱雀大街涌来，火把将他们的脸照得通红，喊杀声震得屋檐上的瓦当直颤。
为首的将军举着令旗嘶喊：杀了顾昭！夺回皇宫！
螳臂当车。顾昭指尖轻弹，镇魂阵的纹路在脚下亮起。
阴兵们发出低沉的嘶吼，化作黑雾穿透城墙，直扑羽林卫阵中。
前排的士兵刚举起长枪，便觉颈后一凉——阴兵的手穿透他们的铠甲，直接攥住心脏。
士兵们瞪大眼睛，身体瞬间冰冷，倒在地上时连伤口都没有，只有眉心一点青灰。
这...这不是人！
撤！快撤！
喊杀声变成了哭嚎。
羽林卫的阵型像被石子砸中的湖面，瞬间溃不成军。
顾昭望着他们溃败的背影，袖中判官笔的温度渐渐平息了心中的怒火。
他想起三个月前宇文珠煮的马奶酒，想起她眼睛里的星子，喉结动了动，终究只是将那抹柔软压进心底。
你们以为能用诡计操控我？他的声音随着夜风扩散，今日之后，北周再无议和之说，只有征服之路。
西京城墙的烽火台突然燃起大火，赤红色的火光映得顾昭的衣袍如血。
他望着南方的方向，目光穿透千里层云——那里有在南梁等他的沈青竹，在南陈观星的月婵，在北周边境练兵的秦雨桐。
他摸了摸胸口的玉佩，那是三人合送的，刻着待太平三字。
等我回来。他对着风轻声说，我会给你们一个安宁的天下。
转身时，镇魂殿的黑雾从他识海翻涌而出。
两个阴差押着宇文珠从偏殿走出来，她的发髻散成乱草，腕间的锁链渗着血。
见着顾昭，她突然笑了，笑声里带着疯癫的甜：昭哥哥，你看，我没逃...我就知道你不会杀我...
顾昭的手指在判官笔上收紧。
他望着她眼底那簇将熄未熄的执念之火，终究只是对阴差颔首：押入镇魂阵，准备封印神识。
夜风卷起她的碎发，落在顾昭脚边。
他望着那缕发丝，喉间泛起苦涩——有些债，总要清了才能往前走。
北伐之战的号角，在黎明前的黑暗里，正式吹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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