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凉郡。
昔日初具规模的坚城,此刻已沦为血腥的绞肉场。
城墙之上,遍布焦黑与裂痕,那是黑旗军投石车与玄冥阁邪法留下的创伤。
墙垛之下,堆积着双方士卒的尸体,鲜血浸透了夯土,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硝烟味。
韩明远持刀屹立在最危险的东城门楼。
他身上的玄甲早已破损不堪,沾满了暗红色的血痂,有自己的,更多是敌人的。
脸庞被烟火熏黑,唯有一双眼睛,依旧亮得骇人,如同雪原上盯住猎物的头狼。
“稳住阵型!弓箭手,覆盖射击!滚木礌石,给我砸!”
他的声音已然沙哑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传遍整个城墙。
每一次挥刀,都带着惨烈的沙场煞气,必有一名试图攀上城头的黑旗军精锐被斩落。
他是平凉郡的魂,只要他还站着,守军的士气就不会垮。
在城墙后方稍高一些的指挥台上,云瑾独立风中。
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,嘴唇干裂,宽大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,更显其身形的单薄。
他面前悬浮着一面巨大的、由星光勾勒而成的平凉郡及周边地形沙盘。
沙盘之上,敌我态势、能量流动、阵法节点纤毫毕现。
他的指尖在空中飞快划动,每一次点出,都有一道微光没入城墙某处的阵法核心,或是强化防御,或是激发陷阱,或是干扰敌方修士的术法引导。
正是凭借着他这神乎其技的阵法操控,平凉郡才能在绝对劣势的兵力下,苦苦支撑至今。
然而,他的身体已然到了极限。
强行催动魂力,精细操控如此庞大的城防阵法,对他本就受“蚀魂引”侵蚀的神魂来说,是雪上加霜。
额角不断渗出冷汗,指尖微微颤抖,但他依旧死死撑着,清冽的眸子紧紧盯着沙盘,不放过任何一丝变化。
“云先生!西侧壬字位阵基能量过载,快撑不住了!”一名负责传递信息的星陨阁执事踉跄跑来,满脸焦急。
云瑾目光一凝,看向沙盘西侧。
那里,一段城墙在敌军集中攻击下,护城光幕已黯淡如纸,裂纹遍布。
“知道了。”
云瑾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他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再睁眼时,眸中一片平静,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。
他双手猛地抬起,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急速变幻,结出一个极其复杂古老的印诀。
一股远超他身体负荷的魂力,如同燃烧的生命之火,轰然爆发!
“周天星斗,幻灭无间!”
他低喝一声,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痛楚。
指尖一道刺目的星芒,如同流星般射向沙盘西侧那个即将崩溃的节点!
刹那间——
西城墙外,正在疯狂进攻的黑旗军士卒和几名玄冥阁修士,只觉得眼前景象陡然一变!
坚固的城墙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浩瀚星空,无数星辰向他们碾压而来!
恐怖的幻象带着真实的精神冲击,让那片区域的敌军瞬间陷入极大的混乱,自相残杀者不计其数!
危机暂解。
然而——
“噗!”
指挥台上的云瑾,身体剧烈一晃,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,那鲜血竟带着一丝诡异的黑色!
他眼前一黑,再也支撑不住,清瘦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,软软地向后倒去。
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,他仿佛看到了苏星临带着星辉归来的身影。
“星临……”
“云瑾!”
一声带着惊恐的怒吼,如同炸雷般响起!
是韩明远!
他在乱军之中,一直分神关注着指挥台的情况。
在云瑾喷血倒下的瞬间,他心脏几乎骤停!
他甚至来不及思考,身体的本能已经超越了一切!
面对侧面刺来的长枪,他不闪不避,任由枪尖在肋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,身形却借着这股力道,如同疯虎般扑向指挥台!
在云瑾即将重重摔在地上的前一刻,韩明远染血的大手,一把揽住了他冰冷的肩膀,将他牢牢接在怀里。
“云瑾!醒醒!”韩明远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,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唇角的黑血,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与愤怒攥紧了他的心脏。
他快速探查了一下云瑾的气息,虽微弱至极,但尚存。
毫不犹豫,韩明远将自身所剩不多的真气,毫无保留地渡入云瑾体内,护住他心脉。
随即,他一把将云瑾背起,用撕下的战袍牢牢固定在自己背上。
“撑住!我带你杀出去!”
他重新握紧长刀,目光扫过周围因主心骨倒下而有些慌乱的守军,声音嘶哑却如同钢铁撞击:
“所有人听令!死战不退!平凉郡,人在城在!”
说完,他背着昏迷的云瑾,率先冲向再次涌上城墙的敌军!
刀光如匹练,血光迸溅。
他用自己的身体,为背上的人撑起了一片暂时的安全区域。
这一刻,什么微妙的情愫,什么各自的立场,在生死面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。
他们是战友,是伙伴,是苏星临托付于此的、必须守护的人。
击退这一波进攻的短暂间隙,韩明远将云瑾小心地安置在相对安全的藏兵洞内,交由亲卫看守。
他独自走上残破的城墙,望着城外如同潮水般无边无际的敌军,望着天空那轮被血色染红的残月。
他伸出手,紧紧握住怀中那枚毫无动静的传讯玉佩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
低沉而坚定的声音,在风中消散,却又如同誓言般烙印在心:
“星临,你在乎的一切,我用命来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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