队伍南下,沿途景象逐渐荒凉。
越过雍州中部富庶的平原丘陵,地势开始变得崎岖,植被却异乎寻常地茂密、浓绿,带着一股原始而压抑的气息。
官道年久失修,时常被疯长的藤蔓和突出的树根阻断,迫使队伍不得不频繁绕行,速度进一步放缓。
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、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,并非草木清香,反而让人心生烦躁。
“此地生态有异。”苏星临勒住马,仔细观察着路边一株叶片呈现不自然墨绿色、脉络隐隐发黑的灌木,“植物体内蕴含微量异常能量,非毒,但长期接触恐影响心志。”
她抬手,一丝银色星辉掠过灌木,叶片上的墨色似乎淡去少许。
“越往南,这种状况越明显。”向导是听风楼的一位老师傅,姓赵,此刻面色凝重,“本地人称之为‘瘴疠’,但据我们观察,没那么简单。”
五日后,队伍抵达此行的第一个重要据点——青芜镇。
镇子坐落于两山夹峙的河谷地带,本是南下商队重要的补给点,此刻却显得异常萧条。
镇门处的守卫无精打采,街道上行人稀少,且大多行色匆匆,面带忧惧。
看到苏星临这一行装备精良、气势不凡的队伍入镇,镇民们投来的目光并非好奇,而是带着深深的警惕与一丝……不易察觉的怜悯?
“不对劲。”韩明远的声音从马车窗口传出。他虽在车内,但多年沙场养成的直觉,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股不寻常的氛围。
云瑾撩开车帘一角,清冷的目光扫过街道两旁紧闭的门窗:“恐惧。他们在害怕某种东西,或者……某个人。”
苏星临下令在镇中唯一的、也是最大的“河谷客栈”落脚。
客栈掌柜是个干瘦的中年人,看到这么多军士入住,先是吓了一跳,随即脸上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手脚麻利地安排,眼神却始终闪烁不定。
安顿好后,苏星临将掌柜唤至一旁,直接问道:“掌柜的,镇上发生了何事?为何如此萧条?”
掌柜浑身一颤,眼神躲闪,支支吾吾不敢言。
苏星临取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。
掌柜看着银子,咽了口唾沫,又紧张地看了看门外,这才压低声音,带着哭腔道:
“贵客有所不知……是,是‘山神’!山神发怒了!”
“山神?”
“就是葬星山里的山神老爷!”掌柜脸上露出恐惧,“以前也只是要些三牲祭品,保我们一方平安。可最近……最近要的贡品不一样了!”
“如何不一样?”
“要……要活人!还要是未满十六的童男童女!”掌柜的声音发颤,“每半月一次,由镇老会抽签决定哪家出人……上次,上次就轮到我家隔壁老王头的闺女……才十三岁啊!”
苏星临眼神骤然冰寒。
“官府不管?”
“管?怎么管?”掌柜苦笑,“派来的差役,进了山就没再出来过。后来……后来就没人敢管了。镇长和镇老们都说,是山神庇佑,我们才能在这瘴疠之地活下去,奉献祭品是应该的……”
客栈房间内。
苏星临将打听来的消息告知韩明远与云瑾。
韩明远一拳砸在床沿,虽未动用元力,仍让木质床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:“装神弄鬼!定然是玄冥阁那帮杂碎搞的鬼!”
云瑾靠在软垫上,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,沉吟道:“活人祭祀……这与玄冥阁惯用的血祭手段吻合。他们盘踞葬星山,利用所谓‘山神’之名控制周边村镇,目的何在?”
苏星临目光冷冽:“无论目的何在,此等行径,天理难容。”
她看向云瑾:“你觉得,他们索要童男童女,仅仅是为了制造恐惧,维持统治?”
云瑾摇头:“玄冥阁行事,必有更深层目的。童男童女,先天之气未泄,在某些邪恶仪式或修炼法门中,是极佳的‘材料’。”
他顿了顿,看向苏星临和韩明远,眸中闪过一丝锐光:
“而且,下一次祭祀,就在三日后。”
房间内气氛一凝。
韩明远猛地站起身:“那就等他们来!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,敢在此行凶!”
苏星临却抬手制止了他:“明远,你与云瑾伤势未愈,不宜妄动。此事,需从长计议。”
她走到窗边,望向远处笼罩在淡淡瘴气中、轮廓模糊的葬星山脉。
“我们初来乍到,对方底细不明。贸然动手,恐打草惊蛇,也未必能救下所有人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?”韩明远皱眉。
苏星临转过身,眼中闪烁着冷静分析的光芒:
“他们不是要贡品吗?那就给他们‘贡品’。”
云瑾立刻领会了她的意图:“李代桃僵?”
“不错。”苏星临点头,“邵林,从军中挑选两名身形瘦小、机敏可靠的士兵,伪装成祭品。白芷,准备一些能让人暂时昏睡、气息微弱的药物,给被选中的那户人家的孩子服下,制造重病将死的假象,由我们的人顶替。”
“我亲自混入护送贡品的队伍。”苏星临语气决然,“我倒要看看,那‘山神’究竟是何方神圣!”
“不行!”韩明远和云瑾几乎同时出声反对。
韩明远语气急切:“太危险!你独自深入虎穴,若有闪失……”
云瑾虽未直言,但紧蹙的眉头和担忧的眼神也表达着同样的意思。
苏星临看着他们,语气放缓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:
“我有秘境傍身,星轨推演亦可预知部分凶险。论自保能力,我比军中士卒更强。这是混入其核心区域、查明真相的最佳机会。”
她走到两人面前,目光扫过他们写满不赞同的脸,微微一笑:
“放心,我不会硬拼。查明情况,找到被掳民众的关押地点,以及他们的真正目的,我便寻机脱身。届时,再里应外合,将他们一网打尽。”
韩明远与云瑾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担忧。
他们了解苏星临,一旦她做出决定,便极难更改。
更何况,她的计划,确实是当前情况下,风险与收益权衡后最优的选择。
韩明远深吸一口气,沉声道:“我随你一同去!伪装成护送祭品的镇民……”
“不可。”苏星临摇头,“你伤势未愈,气息难以完全收敛,容易被察觉。况且,你若不在,谁来统领外围接应?云瑾需坐镇中枢,统筹信息,运用星轨推演为我提供支援。”
她将分工安排得明明白白。
韩明远负责外围强攻接应,云瑾负责情报分析与战略指挥,而她,则承担最危险的潜入任务。
云瑾沉默片刻,终是轻叹一声:“务必小心。我会让听风楼的人全力配合,摸清镇老会的底细。若有异动,随时通过秘境联系。”
他伸出手,指尖在空中虚划,一道微不可查的星光符印悄然没入苏星临掌心。
“此乃我以神魂之力凝练的‘同心印’,百里之内,若你遭遇致命危险,我能有所感应。”
这无疑会加重他神魂的负担。
苏星临想拒绝,却对上他不容置疑的眼神。
韩明远见状,也闷声道:“我让邵林挑选最精锐的士卒,埋伏在祭祀路线沿途。你发出信号,半刻钟内,我们必到!”
计划就此定下。
当夜,苏星临便秘密会见那被抽中签、即将失去女儿的王老汉一家。
说明来意后,王老汉夫妇跪地磕头,感激涕零。
白芷给他们的女儿服下药物,女孩很快陷入沉睡,气息微弱。
两名机灵的星焰军士兵换上准备好的粗布衣服,脸上涂抹了药物,显得病恹恹的,被分别安置在两副担架上。
苏星临则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,将星辰之力内敛,看上去与寻常镇民女子无异。
她站在客栈二楼的阴影处,望着下方街道。
夜色中,整个青芜镇仿佛一头蛰伏的、充满恐惧的巨兽。
三日后,便是“山神”收取贡品的日子。
也是她,直面这藏于深山暗处之敌的时刻。
葬星山深处,那所谓的“山神”,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。
浓郁的瘴气翻涌,隐隐传来低沉的、非人的嘶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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