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子里的第一排倭寇冲了出来，脚步踩在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。张定远站在残旗旁，左手握紧剑柄，右手撑着地面。他右腿动不了，左臂的布条被血浸透，但他没时间管这些。
六支火铳全哑了。三支还能打响的也打空了最后一颗弹。弓弩手趴在地上，手里只剩下断箭和空弦。火雷只剩一枚，刚才那一炸，震得人耳朵嗡嗡响，可敌人还是压上来了。
“没弹了！”一名队员喊出这句话时声音都变了。
张定远抬头看海面。三艘船影比刚才近了些，但还远。风从海上吹来，带着湿气，却带不来援军的脚步。
倭寇已经冲到离防线二十步的地方。他们举着刀，吼着听不懂的话。头目站在后方高处，挥舞手臂，指挥队伍分成两路包抄。
张定远扫了一眼战场。地上全是尸体，明军的、倭寇的混在一起。断裂的枪杆插在沙里，散落的箭矢东一根西一根，还有石头、碎铁片、破刀鞘。
“别发愣！”他猛地开口，“所有人，捡东西！箭杆、石块、铁片，能扔的都收起来！堆到前面去！”
队员们一愣，随即明白过来。有人爬过去从死人身边扒拉箭杆，有人弯腰捡石头，还有人拆下倭寇尸体上的皮带和刀鞘。一个老兵把断矛掰成两截，拿绳子绑成投掷棍。
张定远指着两块断裂的船板：“你们两个，会做投石架吗？用这个，快！”
两名曾修过工事的士兵立刻动手。一人把船板竖起来当支架，另一人找来绳索和木棍做杠杆。他们没有工具，只能用手掰、用牙咬，终于把架子拼好。又从背包里翻出备用帆布，剪成兜袋绑在杠杆前端。
“装石头！”张定远下令。
几人抱起石块塞进布兜。第一轮试抛，石头飞出去不到十步就落了地。角度不对。
“抬高一点！”张定远盯着敌群，“往人多的地方扔！”
第二次抛出，石头划了个弧线，砸进倭寇前锋队列。虽然只伤了一个，但巨响让其他人吓了一跳，脚步慢了下来。
“再来！”张定远喊。
第三轮石头飞得更远，直接砸中一名传令兵的肩膀。那人倒地，手里的旗子歪了。倭寇阵型出现短暂混乱。
就是现在！
张定远转头点出三人：“刘虎不在，你们三个跟我最久。刀法好，胆子大。听我命令——准备突袭！”
三人立刻靠拢。一个是老铳手，一个是弓弩兵，另一个是近战老兵。他们都受了伤，但还能动。
“等下一波石头出手，你们从左边冲出去，直扑那个举旗的头目。杀两个传令的就行，别恋战！”
三人点头，抓起武器蹲下等待。
投石组再次发力。一块大石头呼啸而出，砸在倭寇指挥位附近。尘土扬起，敌人纷纷闪避。
“上！”张定远低喝一声。
三人猛然跃出掩体，贴着沙地低冲。倭寇还没反应过来，他们已切入侧翼。老铳手一刀砍翻传令兵，弓弩兵用断箭捅进另一人喉咙，老兵横扫一刀逼退护卫。
头目大叫，想组织反击，但传令系统断了，前后脱节。原本整齐的推进阵型开始松动。
张定远抓住机会：“全体投掷！轮着来！别停！”
剩下的五名队员立刻行动。有人扔石块，有人甩断箭，有人把火药包拆开，把火药洒在布条上点燃后当成燃烧弹扔出去。虽然威力不大，但火光和爆炸声让倭寇不敢贸然冲锋。
防线前形成一片混乱区域。倭寇前锋停下脚步，后队挤成一团，指挥官大声吼叫也无法恢复秩序。
张定远趁机调整部署：“轻伤的在外圈，重伤的退到中间！盾牌集中，护住正面！”
两名还能走的队员拖着盾牌移到前方，与另一人组成三角阵型。剩下两人靠后，负责传递武器和杂物。
倭寇头目意识到情况不对，立刻换人举旗，重新集结队伍。这次他亲自带队，不再分散兵力，而是集中力量正面强攻。
脚步声再次逼近。
张定远知道，下一轮冲击会更猛。他们已经没有远程手段，只能靠近身死拼。
他低头看了看脚边的最后一枚火雷。引信接好了，但不能再轻易使用。这可能是最后的威慑。
“准备拼了。”他对身边的人说，“等他们冲进来，我们往前压一步，不能让他们踩上阵地。”
队员们默默点头。没人说话，也没人后退。
投石组还在努力。第四轮石头砸中倭寇前排，逼得他们稍稍后撤。第五轮没打中，但声响吓住了几匹战马——原来敌人还藏了马匹在林边。
张定远注意到这一点。“马怕响。”他说，“继续砸那边！惊马有用！”
第六轮石头专门瞄准林缘。果然，几匹马受惊嘶鸣，乱窜起来，撞倒了几个倭寇。
混乱再起。
张定远抓起长剑，单腿跪地，对突击三人组下令：“再冲一次！目标不变！搅乱他们阵脚！”
三人再次出击。这次倭寇已有防备，刚冲出就被围住。老铳手被砍中肩部，倒地。弓弩兵用断刀刺穿一人腹部，自己也被踢翻。只有老兵杀出一条路，冲到旗杆前一刀劈下，旗子落地。
倭寇彻底乱了。
张定远见状，立刻命令全体投掷加大频率。石块、断矛、燃烧布条如雨点般落下。倭寇无法列阵，只能分散躲避。
防线暂时稳住。
但代价也大。突击组三人中两人重伤倒地，仅剩的老兵爬回阵地，满身是血。
八人变五人。
张定远靠剑支撑身体，喘着粗气。他的右腿完全麻木，左臂伤口裂得更深。脸上全是汗和血的混合物，眼睛几乎睁不开。
海面方向传来鼓声。越来越清晰。
船更近了。大概只剩五里。
倭寇头目怒吼一声，重新举起刀，召集所有还能动的人。这一次，他不再分兵，而是集结全部力量，准备最后一次总攻。
林子里的人影密密麻麻涌出。刀光在月光下闪动。
张定远看着眼前的敌人，又回头看了眼海面。船帆鼓起，正顺风而来。
他伸手摸了摸脚边的火雷。
这是最后一招。
“等他们冲到十步内……”他低声说，“我就引爆它。”
队员们互相看了一眼，各自握紧手里的武器。断刀、石块、铁管，什么都算。
倭寇的脚步踏在沙地上，越来越近。
七步。
六步。
张定远的手按在火雷上。
五步。
四步。
他抬头看向林缘。头目冲在最前面，举刀高喊。
三步。
张定远的手指勾住引信。
突然，左侧传来一声巨响。
不是火雷。
是一块大石被投石架狠狠抛出，正中倭寇头目头顶上方的岩壁。碎石崩落，砸中数人，头目被溅起的石片划破脸颊，踉跄后退。
阵型再次中断。
张定远没有松手。但他知道，这一刻不能引爆。
他缓缓松开手指，抬头看向海面。
船影已清晰可见。战鼓声震破夜空。
他举起长剑，指向前方。
“准备——迎战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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