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深沉，城市逐渐褪去喧嚣，只余下零星灯火与远处车流的低沉嗡鸣。
程知行刚处理完最后一份邮件，合上笔记本电脑，客厅里只剩下玄关那盏小灯散发的微弱光晕，以及从胡璃卧室门缝下透出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一丝暖意——那是她平板电脑屏幕的光。
看来，某个闹别扭的狐仙还没睡。
他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，正准备起身洗漱，口袋里的手机却毫无预兆地、尖锐地响了起来。
在寂静的午夜，这铃声显得格外刺耳，带着一种不祥的急促。
屏幕上跳动的是市第一人民医院IcU的号码。
程知行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，几乎停止了跳动。
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用微微颤抖的手指划开接听。
“是程知行先生吗？”
电话那头传来值班医生冷静但语速偏快的声音，背景隐约有仪器警报的鸣响，“您母亲程林婉女士情况突然恶化，出现急性呼吸衰竭和心脏功能严重抑制，血压持续下降，我们已经进行紧急插管并使用了升压药物，但情况很不稳定，需要您立刻来医院一趟！”
每一个字都像重锤，狠狠砸在程知行的心口。
呼吸衰竭？
心脏抑制？
昨天他去探望时，母亲虽然虚弱，但生命体征还算平稳，怎么会……
“我……我马上到！”
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，甚至来不及细问，挂断电话，抓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就往外冲。
“怎么了？”
胡璃的卧室门猛地被拉开。
她显然也被那通深夜来电惊醒（或者说，她根本就没睡），穿着睡衣，头发有些凌乱，脸上还带着点未消的赌气，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突发事件打乱的惊疑。
她敏锐地感知到程知行身上骤然腾起的、混杂着恐惧、焦虑和慌乱的剧烈情绪波动。
“我妈……医院……”
程知行语无伦次，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，连鞋带都系了几次才勉强系上，“情况不好，我得立刻过去！”
胡璃脸色一变，那点小情绪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。
她二话不说，甚至没换衣服，直接赤着脚就跟着程知行冲出了家门。
深夜的道路空旷，程知行将车开得几乎飞起，闯了几个黄灯，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。
他紧握着方向盘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，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道路，大脑却一片混乱。
数据、模型、代码……所有他赖以生存的理性工具，在此刻都失去了意义。
他只能感受到一种纯粹的、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恐惧。
胡璃坐在副驾驶座上，安静得出奇。
她没有像往常那样问东问西，只是微微蹙着眉，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，又时不时担忧地看一眼身边紧绷得像一根弦的程知行。
她能清晰地“看到”，一股浓稠的、带着不祥意味的灰黑色“气”，正缠绕在程知行周身，并且随着车辆的疾驰，越来越浓郁。
赶到医院IcU门口，那里已经亮起了刺眼的红灯。
穿着无菌服的医生和护士步履匆匆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紧张的、令人窒息的气氛。
程知行被拦在门外，只能透过厚重的玻璃，看到里面医护人员忙碌的身影和各种仪器屏幕上不断跳动的、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和曲线。
主治医生陈主任从里面快步走出来，口罩上方的眉头紧锁，眼神凝重。
“陈主任，我妈她……”
程知行迎上去，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。
“情况很危急。”
陈主任言简意赅，语速很快，“突发性的多器官功能衰竭前兆，呼吸和循环系统几乎崩溃。我们用了最大剂量的支持药物，暂时勉强维持住，但病因……依然不明。所有的常规检查，感染指标、免疫系统、代谢筛查……都找不到明确的致病源。就像……就像有什么东西，在从内部快速瓦解她的生命系统。”
病因不明。
快速瓦解。
这几个字像冰锥，刺进程知行的耳膜。
他引以为傲的逻辑和分析能力，在母亲这诡异而凶险的病情面前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，在生死的无常面前，人类的科学和理性，有着无法逾越的界限。
“怎么会……昨天还好好的……”
他喃喃自语，身体有些发软，不得不靠在一旁冰冷的墙壁上。
胡璃站在他身后，目光穿透了那扇厚重的隔离门，落在里面病床上那个被各种管线包围、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老人身上。
她的瞳孔微微收缩，那双能窥见气运与本质的灵眸中，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凝重、甚至带着一丝震惊的神色。
她看到的，不仅仅是生理指标的崩溃。
在程母的身体周围，尤其是心口和眉心的位置，缠绕着数道极其细微、却如同附骨之疽般的……暗金色丝线。
那丝线散发着一种古老、腐朽、并且充满恶意的气息，正在不断地汲取、扭曲着程母本就微弱的生机，并将其转化为一种令她都感到心悸的“孽力”。
这不是普通的病！
这绝非现代医学能够解释和解决的范畴！
她下意识地伸手，想要拉住程知行，将自己看到的告诉他。
但就在这时，IcU的门再次打开，一名护士拿着病危通知书和一系列需要紧急签字的文件走了出来。
“程先生，请您签字，我们需要进行下一步的抢救措施，包括可能的气管切开和Ecmo（体外膜肺氧合）支持……”
程知行看着那几张薄薄的纸，感觉它们有千钧重。
他接过笔，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。
他知道，这些措施代表着病情已经危重到了极致，每一步都是在与死神抢时间。
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用残存的理智快速浏览着文件上的条款，然后在指定位置，一笔一划，沉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每一个笔画，都像是在切割他自己的心脏。
他看着护士拿着文件匆匆返回IcU，那扇门再次隔绝了他的视线。
巨大的无助感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。
胡璃站在他身边，看着他瞬间憔悴灰败的侧脸，感受着他身上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悲痛与绝望，又看了看IcU内那不断闪烁的警报灯和缠绕在程母身上的诡异金线。
她知道，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和复杂。
程母的急病，恐怕不仅仅是一场医学上的灾难，更是一场早已注定、来自遥远过去的……因果之劫。
而这场劫难，将彻底打破程知行刚刚有所起色的平静生活，将他推向一个更加未知和危险的漩涡。
（第28章 收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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