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那间如同风暴眼的公寓，已是深夜。
城市依旧在窗外喧嚣，霓虹灯光如同永不疲倦的眼睛，漠然地注视着这方寸之间的生死抉择。
胡璃几乎是立刻被程知行和林暖暖扶回了卧室，重新陷入了一种半昏睡的状态。
山谷之行的强行催谷灵觉，以及那未知“注视”带来的惊悸，让她本就脆弱的灵蕴雪上加霜。
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，眉宇间凝结着一抹化不开的疲惫与凝重。
程知行没有休息。
他将从山谷记录回来的能量数据导入电脑，与之前穿梭实验的数据进行交叉比对分析。
屏幕上，复杂的波形图和能量流模型不断变换，他的眼神专注到近乎偏执，试图从那细微的差异和未知的干扰信号中，找到一丝可以降低风险、提高成功率的线索。
他知道，这可能是胡璃恢复前，他唯一能做的、具有实质意义的准备工作了。
林暖暖默默地在厨房忙碌着，用带来的药材熬了一碗安神补气的汤药。
她小心地吹凉，一点点喂给昏睡中的胡璃。
看着胡璃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的神情，林暖暖的心紧紧揪着。
她收拾好厨房，又将客厅里散落的物资再次清点整理了一遍，动作轻柔，仿佛这样就能让前路变得稍微平坦一些。
做完这一切，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，望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，怔怔出神。
父母的叮咛、出版社里孩子们的欢笑声、平凡而安稳的日常……这些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，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楚。
但她很快甩了甩头，将那份对过去的眷恋强行压下。
路是自己选的，她没有后悔，只有一往无前的决心。
而此刻，在城市另一端的顶级公寓里，柳潇潇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，俯瞰着脚下这片她曾游刃有余、尽情攫取的名利场。
她手中端着一杯红酒，殷红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摇晃，映照着她眼中闪烁不定的光芒。
程知行含糊其辞的“疗伤之地”说辞，骗不过她。
她知道，核心的准备工作一定在紧锣密鼓地进行，而她却再次被排除在外。
这种被边缘化的感觉，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自尊和野心。
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，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，却点燃了胸中更旺的火焰。
恐惧？
在亲眼见证了那三秒钟的异界投影，并经历了意识撕裂的痛苦后，恐惧确实存在。
但相比于恐惧，对那个神秘世界的渴望，对超越凡俗力量的觊觎，以及对掌控自身命运的强烈需求，更让她血脉贲张。
她拿起手机，调出那个标记为“特殊物资”的联系人，再次确认了那两件定制软甲和伪装金饰的交付时间。
她又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，里面是她整理的关于南朝门阀、经济漏洞和权力结构的研究笔记。
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，眼神越来越亮。
程知行有他的知识，胡璃有她的法力，林暖暖有她的温柔……
而她柳潇潇，有她的头脑、她的资源，以及不惜一切也要挤进牌局的狠辣。
她绝不会让自己成为那个被随意舍弃的棋子。
这个最后的现代之夜，对柳潇潇而言，不是告别，而是战前最后的武装与动员。
与此同时，程知行公寓的卧室内，胡璃在药力的作用下，呼吸稍稍平稳了一些。
但她并未沉睡，她的意识仿佛漂浮在一片混沌的灵海之中，努力修复着受损的本源。
她能感觉到程知行在门外压抑的焦虑，能感觉到林暖暖无声的守护，也能隐约察觉到城市另一端柳潇潇那灼热而危险的意念波动。
她想起了青丘的云雾，想起了族人在月光下嬉戏的过往，想起了自己为报恩许下的承诺，也想起了山谷中那道冰冷漠然的“注视”。
前路艰险，因果纠缠，这一次，她还能护住想护的人，完成该了的缘吗？
一丝极淡的、属于古老生灵的忧虑，在她心间萦绕不散。
夜，越来越深。
程知行终于停止了无休止的数据分析，他靠在椅背上，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。
他走到窗边，与林暖暖并肩而立，看着楼下那条依旧车水马龙的道路。
那些匆忙归家的人，那些彻夜狂欢的场所，那个井然有序、按部就班的世界……明日之后，这一切都将与他们无关。
“害怕吗？”
他轻声问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。
林暖暖沉默了片刻，轻轻点了点头，又摇了摇头：“怕。但更怕留在这里，什么都做不了，只能眼睁睁看着……”
她没有说下去，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了程知行的肩膀上。
程知行身体微微一僵，随即放松下来，没有躲开。
这一刻，他不再是那个冷静到冷酷的规划者，只是一个背负着沉重命运、在深渊边缘相互取暖的普通人。
他伸出手，轻轻握住了林暖暖冰凉的手指。
没有更多的言语。
在这个最后的现代之夜，四个人，身处两地，怀着不同的心思，不同的恐惧，不同的决意，共同面对着同一个未知的黎明。
过去已被斩断，未来悬于一线。
风暴，即将来临。
（第57章 收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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