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昌提督府的书房里,烛火摇曳。
案头堆积如山的军报和文书。
终于处理完了,邓名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。
就在这时,亲兵队长轻步走入,脸上带着一丝为难,压低声音禀报:
“军门,熊局总和孔姑娘…都在外面候着,都带了滋补的汤品。”
“看情形,似乎都希望能亲自送给军门。”
亲兵的话说得很含蓄,但邓名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微妙。
两人恐怕是在门外遇上了,隐隐有了互不相让的架势。
他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。
熊胜兰与孔时真,这两位对他情深义重的女子,近日来的些许较劲,他并非毫无察觉。
只是军务倥偬,强敌压境,实在无暇分心处理这等儿女情长。
此刻听闻两人一同前来,他深知若处理不当,不仅寒了佳人心,更可能影响后方和睦。
“请她们进来吧。”
他放下手中的朱笔,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袍,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疲惫。
很快,书房的门被再次推开,熊胜兰与孔时真一前一后步入。
熊胜兰手中提着一个紫檀木食盒,步履依旧保持着平日的干练。
但细看之下,眉宇间少了些从容,多了几分欲言又止的关切。
孔时真则捧着一个天青釉瓷炖盅,步履轻盈如莲,清丽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。
目光一触及邓名略显憔悴的面容,更是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心疼。
“军门,连日操劳,我炖了些参汤,给您补补元气。”
熊胜兰将食盒放在案几一角,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。
“邓名,我让人精心熬了当归羊肉汤,最是驱寒暖身。”
孔时真也将炖盅轻轻放下,声音轻柔婉转,带着几分怯怯的期待。
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熊胜兰的食盒,唇角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。
两人站定,虽未言语,但那无形中散发的气场却让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。
邓名看着她们,心中一时百感交集。
熊胜兰自夔东起兵便不离不弃。
掌管机要,筹措粮饷,稳定后方,风雨同舟,情义早已刻入骨血。
她已年近三十,在这个时代,寻常女子早已是几个孩子的母亲。
她却将最好的年华耗在了抗清大业上,耗在了对他的辅佐与无言的等待上。
他又看向孔时真,这位格格,毅然舍弃尊位,背负叛名,这份决绝与深情,重若千钧。
她亦已二十有六。
若非时局动荡,以她的才貌家世。
想必早已是京中权贵争求的佳妇,何至于此般悬心吊胆,身份尴尬。
一股强烈的歉疚与责任感涌上心头。
他自己年已二十有四,按古代来说,早该成家了。
而她们最美的年华就在无尽的等待与奔波中流逝。
望着眼前这两位情深义重的女子,她们此刻的“争”,又何尝不是一种深切的“忧”与“盼”?
一个念头骤然清晰地出现在他脑海中。
待此番击退强敌,大局稍定,他便要同时迎娶二人!
此念一生,胸中块垒尽消。
他脸上紧绷的线条柔和下来,唇角勾起一丝温和的笑意。
他没有先去碰那些汤盅,而是起身走到二人面前。
“胜兰,时真,”
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。
“你们的心意,我都感受到了。看到你们如此,我心中既感温暖,又觉愧疚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说道:
“方才想起古书中提到的‘比翼’奇鸟。”
“据说此鸟仅有一目一翼,雌雄须并翼方能齐飞,相依相存。”
“若失其一,则另一方也只能困顿于地。”
这话让熊胜兰与孔时真同时心头一震。
她们都听出了这比喻背后的深意。
邓名自比那需要双翼方能飞翔的奇鸟,而她们二人,便是那不可或缺的“一目一翼”。
孔时真眸中的不安迅速被了然取代。
她轻声道:
“军门所言古鸟,时真闻之,心有所感。比翼连理,天命相依,方能不坠青云之志。”
她看向熊胜兰,目光真诚。
“熊姐姐执掌中枢,如同鸟之健翼;妹妹愿效微劳,如同辅助之翼,同心协力。”
熊胜兰心中豁然开朗。
听到邓名这番既不伤和气,又深刻表明心迹的比喻,那点微妙的计较顿时烟消云散。
她迎上孔时真的目光,露出释然的笑容,上前拉起她的手:
“妹妹言重了。你我既同为翼羽,自当不分彼此,齐心协力,助军门度过难关,方能期待来日方长。”
她话语末尾带着一丝羞涩,目光深刻地瞥了邓名一眼。
邓名见两人双手交握,言语和谐,心中畅快,朗声笑道:
“好!得你们如此深明大义,同心同德,我邓名何其有幸!有此稳固后方,我便可毫无后顾之忧,全力挥师北上了!”
他心中暗誓:‘待我踏破敌营,必同时迎你们过门,绝不相负!’
气氛缓和后,熊胜兰以核对粮草清单为由先行告退。
离开前,她与孔时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。
书房内只剩下邓名与孔时真。
孔时真脸上红晕未消,转身走向门外,对候在廊下的侍女云翠微微颔首。
云翠会意,双手捧着一具以锦缎包裹的古琴轻步入内,小心安置在案上。
解开锦袱,正是那具桐木冰弦、尾带焦痕的“焦尾”古琴。
她指尖轻抚琴弦,抬眸望向邓名,声音温软却坚定:
“时真愿今夜为军门抚一曲《破阵乐》,祈愿军门旗开得胜,早日凯旋。”
说罢,她凝神静气,纤指轻拨,琴音骤起,时而激越如铁马踏冰。
时而磅礴如惊涛拍岸。一曲终了,余音仍绕梁不绝。
邓名静静听完,抚掌赞叹:
“好!此曲慷慨激昂,令人心魄震荡,如见沙场烽烟。”
他话音微顿,目光柔和地看向孔时真,流露出一丝未尽之意,温声道:
“你的心意,更重于琴。”
“只是待我归来,不想再听《破阵》,只想听你为我再抚一曲《凤求凰》。”
孔时真脸颊瞬间绯红,低下头声如蚊蚋却清晰地应道:
“嗯……时真等着。”
然而,邓名的心念却更加坚定。
他深吸一口气,改变了主意。
决定就在今夜给她们一个明确的承诺。
他吩咐亲兵请回熊胜兰。
熊胜兰去而复返,脸上带着疑惑。
邓名站在两人面前,神情郑重。
“胜兰,时真,”
他的声音沉稳有力。
“有些话,我应当在出征前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:
“我邓名,得二位佳人倾心相待。胜兰于我,是砥柱中流;”
“时真于我,是知己红颜。你们二人,于我而言,皆是此生不可或缺。”
他看着她们骤然亮起的眼眸,继续说道:
“这些年来,让你们苦苦等待,是我之过。我不愿再让你们继续等待下去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说:
“待此番北上,大破清军,解了襄阳、信阳之围,天下局势稍定。”
“我邓名,必以正妻之礼,同时迎娶二位夫人!此心天地可表,此生绝不相负!”
这话在静谧的书房中轰然炸响。
熊胜兰浑身一颤,丝帕滑落也浑然不觉。
惊喜、错愕、一丝复杂瞬间淹没了她,让她怔在当场。
孔时真轻呼一声掩住檀口,俏脸瞬间通红。
她娇嗔道:
“谁、谁要你同时娶了…你这人……真是不知羞!”
可那双漾开惊喜与甜蜜的美眸,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。
悬着的心,终于落回原地。
邓名见她们如此反应,心中既怜爱又畅快,张开双臂将二女轻轻揽入怀中。
熊胜兰身子微僵后化作柔情,靠在他左肩,眼角隐有湿意。
孔时真轻微挣扎后,也红着脸倚靠在他右怀。
依偎在这宽厚的怀抱中,两女在幸福感之余,心底细微的心思也不由浮动。
熊胜兰暗忖:
自己年纪稍长,更早追随于他,资历威望非旁人可比。
日后若有名分规矩,自然该是姐姐。
若他日邓名成就大业……那个母仪天下的模糊身影在心底掠过。
孔时真则将发烫的脸颊贴在他胸膛,暗自思量:
论姿容才情,她自信胜熊胜兰一筹。
虽然“同时出嫁”让她羞恼,但能得正妻之位,总算不负她一片痴心。
至于日后长久相处…她悄悄瞥了熊胜兰一眼,心道:
“来日方长,我自有我的长处…”
邓名感受着怀中二女不同的心绪,心中明镜一般。
他知她们虽各有心思,但在大局和共同情感驱使下,总算达成了微妙的平衡。
他轻轻拍着她们的肩背,声音低沉而柔情:
“此后便是同心一体,福祸与共。后方之事,托付给你们。”
“待我凯旋之日,必许你们一个圆满的未来!”
这一夜,提督府书房的烛火格外温暖明亮。
-
翌日早晨,十月二十九日,大军出征之日。
晨风呼啸,武昌长江对岸的汉口和汉阳码头及各大城门处。
已是旌旗招展,甲胄鲜明。
各路兵马井然有序,陆续开拔。
江面上,袁象和王兴的水师战舰帆樯如林,即将启航;
汉口北门外,沈竹影的豹枭营,陈云翼的飞虎军与唐天宇的骑兵都已列队完毕。
邓名一身戎装,立于三军军阵前。
他的目光扫过前来送行的众人,最终落在熊胜兰与孔时真身上。
在送行官员最前方,熊胜兰与孔时真并肩而立。
熊胜兰穿着庄重裙褂,面容沉稳;
孔时真一身明丽衣裙,清丽绝伦的脸上带着担忧与期盼。
邓名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。
那目光中,有信任与托付,有离别的不舍,更有昨夜那郑重的承诺。
他猛地拔剑指向北方,声音如同惊雷炸响:
“三军听令!出征——!”
“万胜!万胜!万胜!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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