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水之上,东吴的艨艟战舰如移动的城垒,旌旗招展,在几次小规模的水战胜利后,士气高昂。
水手们操舟往来,呼喝声中透着自信,仿佛这条大江已是东吴不可逾越的天堑。
襄阳城内,临时征用的府衙中,欢声笑语不绝。
几名东吴将领正举杯相庆,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。
“魏军水师不过如此,在我东吴水师面前,简直不堪一击。”一位满脸虬髯的将领大笑着将酒一饮而尽。
“正是,成济在陆上或许还能逞威,到了这水上,便是虎落平阳,龙困浅滩!”另一人接口道,语气中满是不屑。
“有汉水天险,我军水师纵横,魏军纵有百万之众,又能奈我何?”
就在众人欢庆之际,陆抗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。
他一身戎装,面色沉静如水,与室内欢腾的气氛格格不入。
“诸位似乎高兴得太早了。”陆抗的声音不高,却让满室的喧嚣瞬间安静下来。
将领们放下酒杯,面面相觑。
那位虬髯将领壮着胆子道:“将军,魏军水师连败数阵,士气已堕,难道不该庆贺吗?”
陆抗走到沙盘前,目光扫过汉水两岸的态势,缓缓道:“这几场胜仗,魏军损失不过数艘走舸,伤亡不足百人。你们当真以为,这是魏军的全部实力?”
他拿起代表魏军水师的几枚木牌,在沙盘上轻轻移动:“这不过是成济的试探。他在摸清我军的部署、战术,甚至是在观察水流和风向。”
另一位将领不以为然:“将军未免太过谨慎。魏国水军薄弱,这是不争的事实。就算成济有通天之能,没有战船,他如何渡过汉水?只要过不了江,他的骑兵再精锐,也不过是岸上的摆设。”
陆抗抬起头,目光如炬:“别忘了,水战最惧火攻。赤壁之战,周瑜都督便是凭此大破曹军。前车之鉴,历历在目。”
“将军放心!”虬髯将领拍着胸脯道。
“我军水寨分设三处,互为犄角。各寨战船并非密集停泊,而是分散布置。每艘大船都有专人值守,一旦有变,可立即疏散。更有快船日夜巡江,魏军若想施放火船,我军必能提早发现,从容应对。”
陆抗微微点头,这些部署他自然知晓,也是他亲自批准的。
水寨分设三处,确实能最大程度避免被火攻一网打尽;巡江快船日夜不停,也足以在发现火船时及时预警。
然而,他心中的不安却丝毫未减。
“传令下去,即日起,巡江船只增加一倍,各水寨守备轮值改为两班,确保任何时候都有足够人手应对突发情况。”陆抗沉声道。
将领们虽然觉得主帅过于谨慎,但军令如山,纷纷领命:“末将遵命!”
待众将退去后,陆抗独自一人留在府衙内。
他走到窗前,远眺汉水对岸。
魏军营寨连绵,旌旗招展,却异常安静,与东吴水师的张扬形成鲜明对比。
“成济,你究竟在谋划什么?”陆抗轻声自语。
他回到沙盘前,仔细推演着各种可能。
魏军若要强渡汉水,必先破东吴水师;而要破水师,火攻无疑是最佳选择。
但如今东吴已严加防范,成济会如何破局?
是声东击西?
是暗度陈仓?
还是另有什么他尚未想到的奇谋?
陆抗深知,成济绝非寻常对手。
此人能从一介司马昭部将,摇身一变成为曹魏的擎天之柱,不仅阵斩司马望,更在短时间内稳定北方局势,其能力与魄力,绝非常人可及。
这样的对手,绝不会因为几次小挫就轻言放弃。
现在的沉寂,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。
接下来的几日,陆抗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防务中。
每天清晨,他必亲自巡视三处水寨,检查战船的部署,询问巡江的情况,甚至亲自登上了望台,观察对岸魏军的动向。
“将军,北岸魏军依旧没有动静。”巡江的校尉每日都如此禀报。
“江面可有异常?”陆抗每次都会仔细询问。
“回将军,除了几艘渔舟,别无他物。那些渔舟也都检查过了,确是当地渔民。”
陆抗点头,心中的疑虑却越发深重。
太安静了,安静得反常。
按照常理,魏军即便不继续进攻,也该有些试探性的举动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偃旗息鼓。
这一日,陆抗巡视完最后一处水寨,已是黄昏时分。
夕阳西下,汉水波光粼粼,对岸魏军营寨中升起缕缕炊烟,一派宁静景象。
“将军,您已经三天没有好好休息了。”亲兵忍不住劝道。
“回城歇息吧,这里有诸位将军守着,出不了差错。”
陆抗摇了摇头:“成济不出招则已,一出必是杀招。我不能有丝毫懈怠。”
他望着江面,忽然问道:“这几日,江上的渔舟是否比往常多了些?”
亲兵想了想:“似乎是多了一些,不过都是老面孔,应该无碍。”
陆抗沉默片刻,道:“传令,从明日起,所有渔舟一律不得出江。违令者,以通敌论处。”
“将军,这……会不会太过严苛?那些渔民还要靠打渔为生啊。”
“非常时期,行非常之法。”陆抗语气坚定。
“告诉他们,战事结束后,官府会给予补偿。但现在,江面必须完全掌控在我军手中。”
“末将明白了。”
夜幕降临,陆抗终于回到襄阳城中。
但他并没有回府休息,而是再次来到府衙,点亮烛火,继续研究地图和沙盘。
烛光摇曳,映照着他坚毅而疲惫的面容。
他知道,与成济的这场对决,不仅是武力的较量,更是智谋的比拼。
任何一丝疏忽,都可能铸成大错。
而对岸的魏军大营中,成济同样未眠。
他站在营帐前,远眺江对岸东吴水寨的灯火,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“陆抗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他轻声自语。
“不过,再严密的防守,也总有破绽。”
汉水的夜,静谧而深沉。
但在这静谧之下,暗流汹涌,一场决定荆襄命运的大战,正在悄然酝酿。
陆抗的谨慎,成济的耐心,在这汉水两岸,展开了一场无形的较量。
这场较量的结果,将决定无数人的命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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