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阳，皇宫。
文武百官已按品级鱼贯入殿，准备进行例行的早朝。
然而，与往日庄重肃穆中带着几分沉闷的气氛不同，今日的皇宫内外，隐隐流动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。
不少官员在入宫途中便已察觉，宫禁守卫明显增多，且皆是全副武装、面容肃杀的生面孔。
远处的军营方向，似乎也在凌晨时分有过不同寻常的兵马调动声响。
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，悄然弥漫在朝臣们的心头。
当司礼宦官高唱“陛下驾到”时，所有人的目光齐聚丹墀之上。下一刻，满殿皆惊！
只见皇帝曹髦，并未穿着往日那象征至尊的十二章纹冕服，而是身披一副玄色鎏金明光铠，腰佩长剑，龙行虎步地登上御座。
甲胄在晨曦透过殿门照入的光线下，反射着冷冽的金属光泽，与他年轻却已显坚毅的面容相映，竟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杀伐之气。
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和窃窃私语，大臣们面面相觑，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与不解，皇帝为何甲胄临朝？
曹髦却恍若未觉，如常接受百官朝拜，声音平稳：“众卿平身。”
接下来的朝会进程，表面上与往日并无不同。
各部官员依次出列，汇报政务，请示圣裁。
曹髦端坐龙椅，处理政务条理清晰，决策果断，仿佛身上那副沉重的铠甲并不存在。
然而，那股无形的压力却越来越重，每一个进言的官员，声音都不自觉地比往日低了几分，目光不敢在皇帝那身戎装上过多停留。
终于，当最后一份奏章处理完毕，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时，曹髦缓缓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大臣的耳中。
“诸位爱卿，”他目光平静地扫过殿下一张张或疑惑、或不安、或深思的面孔。
“是否觉得，朕今日这身装束，有些奇怪？”
无人敢应声。大殿内落针可闻。
曹髦并不期待回答，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，语气依旧平淡，却如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响：“朕亦不欲欺瞒诸位。今日之后，朕将暂离洛阳，御驾亲征。”
“陛下！”
“万万不可啊！”
“陛下乃万金之躯，岂可轻涉险地！”
短暂的死寂后，劝谏之声顿时此起彼伏。
几位老臣更是激动得须发皆颤，出列跪伏于地，苦苦劝阻。
曹髦抬手，一股无形的威势自然散发，竟让喧哗的朝堂瞬间安静下来。
他目光深邃，看着台下这些大多出身世家、关系盘根错节的臣子们，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。
“诸位爱卿，何必如此惊慌？成济将军，已销声匿迹一段时日了吧？他去了何处，所行何事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目光如电，缓缓扫过几位面色骤然变得苍白的重臣。
“我相信，在座的诸位，心中早已了然。即便朕不说，你们，难道就真不知道吗？”
此言一出，如同冰水泼入滚油，许多大臣脸色剧变。
不待他们细想，曹髦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静：“成济偷袭邺城，意在解救宗室，覆灭司马逆贼的阴谋。这个消息，是朕，故意让你们知道的。”
他微微前倾身体，目光灼灼：“目的，就是借诸位之口，传给那邺城的司马孚！你们私下里与司马家的那些小动作，那些书信往来，朕，都知道。”
他语气一转，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：“但朕，不在意。”
“因为尔等，亦是朕这盘棋中，不可或缺的棋子。”
轰！
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，彻底震懵了满朝文武！
那些与司马家暗通款曲的世家代表们，更是面无人色，浑身发冷，几乎站立不稳。
皇帝不仅知道他们的背叛，更是主动利用了他们
！他们自以为是的投机、左右逢源的算计，原来早已被这位年轻的皇帝看在眼中，并反过来被其利用，成为了麻痹司马孚的诱饵！
曹髦无视殿内的死寂与惊惶，继续揭开最后的底牌：“自始至终，朕便已下定决心，绝不与司马逆贼做任何妥协谈判！尔等期盼的所谓‘和谈’，不过是痴心妄想！”
“早在之前，朕便已密令，调集各地精锐，悄然云集于虎牢关内，粮草军械，早已齐备！”
“如今，成济将军已在邺城扬起战旗，司马孚老贼果然中计，以为困住了朕的肱股，正迫不及待地将其关东精锐尽数调往邺城，意图围歼。殊不知，邺城并非陷阱，而是朕为他司马家主力选定的……葬身之地！”
“而朕，”曹髦猛地站起，手按剑柄，声如金石，震动殿宇。
“便将亲率大军，出虎牢，渡黄河，直插司马逆贼背后，予其致命一击，毕其功于一役！”
真相大白！
一切都清楚了！
为何皇帝对世家与司马氏的勾结隐忍不发，为何故意泄露成济的行踪，为何近期洛阳周边兵马粮草调动频繁却目的不明……原来，这一切都是为了今日。
皇帝以成济为饵，以邺城为局，以他们这些世家为传声筒，精心编织了一个巨大的战略欺骗网，将司马氏的主力诱至预定战场，要行此雷霆万钧的决战。
世家大族的官员们遍体生寒，他们看着御阶之上那位甲胄在身、英气逼人的年轻皇帝，第一次从心底感到了刺骨的恐惧。
这个他们一度认为可以操控、可以左右的少年天子，其心机之深、手段之狠、魄力之大，远超他们的想象。
他们自以为是的算计，在皇帝这盘大棋面前，显得如此可笑与渺小。
皇帝早已调兵遣将，粮草军械也已到位，大军随时可以出击。此刻，他们纵然想向司马孚传递警讯，也根本来不及了！
曹髦目光最后一次扫过鸦雀无声的大殿，看着那些面色灰败、惊惧交加的臣子，沉声下令。
“朕离京期间，望诸卿各安其位，恪尽职守，静待王师捷报！”
说罢，不再多看众人一眼，转身，按剑，大步流星向殿外走去。
那铿锵的甲叶撞击声，如同战鼓，敲击在每一位大臣的心上，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终结，与一个由铁与血铸就的新时代的开启。
殿外，阳光正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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