襄阳,陆抗搁下手中的军报,指尖在粗糙的木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。
堂下,一众东吴将领屏息凝神,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年轻却已显名将风范的主帅身上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疑惑与紧张的气息。
“诸位都看过了,”陆抗的声音平静,打破了沉默。
“北岸的魏军,近月来大肆砍伐林木,日夜赶造木筏,其数量……据斥候所报,已颇为可观。”
一名性急的将领出列,拱手道:“都督,成济此举何意?难道他以为,凭那些不堪一击的木筏,就能载着魏军士卒,冲破我东吴水师的铁壁防线,渡过这滔滔汉水?简直是痴人说梦!”
此言一出,引来不少将领的附和。
“正是!木筏之速、之稳、之利,焉能与我们的艨艟斗舰相比?在水上,我东吴水师便是无敌的存在!”
“即便他造出数千木筏,同时渡江,也不过是给我军将士送上唾手可得的战功罢了!”
“莫非那成济接连胜了几仗,便已狂妄自大至此,以为可在我水师面前效仿当年赤壁横槊赋诗不成?”
堂下响起一阵带着轻蔑的低笑声。
的确,在水战方面,东吴将士有着深入骨髓的自信。
他们的战船更大、更坚固,水军操练更精,经验更丰富,汉水天堑加上强大的水师,构成了他们面对北方来敌时最坚实的倚仗。
然而,陆抗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,他微微蹙着眉头,目光深邃,仿佛要穿透军报,看穿汉水对岸那个对手的真实意图。
“不,”陆抗缓缓摇头,声音不高,却让堂下的议论声瞬间平息。
“成济绝非鲁莽无谋之辈。观其用兵,先破司马望于潼关,再定邺城,皆是以智取胜,善用奇正,岂会行此看似自取灭亡之举?”
他站起身,走到悬挂的巨幅江防图前,手指划过汉水蜿蜒的曲线:“建造如此数量的木筏,耗费人力物力巨大,若只为正面强渡,无异于驱军赴死。成济不会这么做。此中必有诈。”
他转过身,目光扫过众将:“诸位试想,若你们是成济,明知水战不敌,会如何设法渡过汉水,攻击我军?”
将领们陷入沉思。
有人提出夜间偷渡,有人建议绕道上游或下游寻找渡口,但都被一一否定,在吴军严密的监视下,这些方法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。
陆抗沉声道:“若无法在战场上正面击败对手,便要设法调动对手,使其露出破绽。成济深谙此道。我怀疑,这大规模建造木筏,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幌子。”
“幌子?”众将疑惑。
“没错。”陆抗的手指重点在北岸魏军建造木筏的区域。
“他大张旗鼓地造筏,做出欲强行渡江的姿态,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吸引我军水师主力的注意力,将我们的目光牢牢钉在此处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分析,语气愈发肯定:“而真正的杀招,恐怕并不在这些木筏上。他极有可能暗中集结精锐水军于他处,待我军被正面佯攻吸引,水寨空虚之际,再出其不意,发动致命一击!”
这个判断让众将悚然一惊,若真如此,魏军的目标就不是渡江,而是东吴立足之本,水师本身。
“传令!”陆抗不再犹豫,果断下令。
“斥候营增派三倍人手,扩大侦查范围!上游直至筑水、淯水河口,下游直至夏口方向,给本督仔细地搜!任何魏军船只调动的蛛丝马迹,立即来报!同时,严密监视魏军水寨动向,查清其主力战船的位置!”
“诺!”传令兵领命而去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,襄阳对面的汉水北岸,魏军造筏的声势愈发浩大,木筏几乎铺满了临近河岸的水面。
东吴的斥候如同撒开的网,沿着汉水两岸仔细搜寻着。
终于,在雨季过后,汉水水位上涨,水流变得湍急之时,关键的情报送到了陆抗的案头。
“报——!都督,发现魏军水师动向!”斥候统领疾步入内,语气急促。
“其驻扎在樊城一带的水师船只,正在秘密向下游移动。”
这是位于襄阳下游,一处水流相对平缓,便于水军集结和发起进攻的位置。
陆抗猛地站起身,眼中精光爆射,之前的猜测瞬间得到了印证。
他快步走到地图前,手指重重地点在“安陆”之上。
“果然如此!”陆抗的声音带着一丝洞悉敌计的冷峻。
“成济好算计!诸位请看——”
他环视迅速聚集过来的将领们,清晰地道出他的推断:
“其一,他在我军眼皮底下大造木筏,示形于南,做出不惜代价也要从此处强渡汉水的姿态,此为‘声东’!”
“其二,他秘密将真正具有战斗力的水师主力调往下游隐蔽集结,蓄势待发,此为隐藏的利刃!”
“其三,待我军被正面木筏大军‘渡江’的假象所惑,主力水师尽出营寨,前往拦截甚至意图全歼那些木筏之时,我水寨必然空虚!”
“届时,他的水师主力便可从安陆逆流而上,趁虚而入,直扑我空虚的水寨!若能夺取我水寨,则汉水防线顷刻瓦解,襄阳危矣!”
帐中一片寂静,随即爆发出阵阵惊叹与后怕的吸气声。
“好歹毒的计策!”
“若非将军明察秋毫,我等几乎中计!”
“一旦水寨有失,我军便成了无爪之虎,只能困守襄阳孤城了!”
陆抗抬手,压下众人的议论,脸上露出了沉稳的笑容:“既然已窥破其奸计,便可从容应对。他要声东击西,我便将计就计!”
他迅速下达一连串命令:
“其一,水寨外松内紧,加强戒备,但表面上维持常态,不得让魏军细作看出我等已识破其计。”
“其二,传令水师都督,命其秘密将主力战船,尤其是大型艨艟斗舰,趁夜色掩护,分批转移至下游距安陆不远、且便于隐藏的预备水寨之中。行动务必隐秘!”
“其三,正面防线,留守适量快船与老弱船只。一旦魏军木筏开始渡江,留守舰队出击缠斗,务必诱使魏军水师逆流来攻我‘空虚’之水寨!”
“其四,”陆抗目光锐利,掷地有声。
“待魏军水师主力进入我军预设伏击水域,隐藏在下游的主力全军尽出,凭借上游之利与水战之精,给本督将其彻底包围,一举歼灭!只要吃掉成济这支赖以偷袭的水师,则魏军再无能力威胁汉水,届时,主动权便重回我手!”
“都督英明!”众将轰然应诺,士气高涨。
原本潜在的危机,瞬间变成了重创魏军的绝佳战机。
东吴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,在陆抗的指挥下,开始高效而隐秘地运转起来。
汉水南岸,看似平静依旧,实则暗流汹涌,一张反制的巨网,正在江雾的掩映下,悄然张开,等待着北岸的猎物主动投入罗网。
而陆抗站在高台上,远眺着雾气朦胧的汉水北岸,心中默念:“成济,你的声东击西之计,确实精妙。可惜,你遇到了我。”陆抗在心中默念。
“此番,便让你我在这汉水之上,见个真章吧!”
江风猎猎,吹动陆抗的战袍。
一场基于双重误判的智谋较量,双方的战船与士卒都已就位,只待那决定胜负的时刻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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