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倩那句“它们要来了”的警示,像一片沉重的阴云,笼罩在304宿舍上空,经久不散。接下来的两天,林溪和苏晚都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。
苏晚几乎动用了她所能接触的所有技术手段。她分析了镜身花纹的高清照片,试图在各大考古数据库和神秘学符号图鉴中进行比对,结果却一无所获,那些纹路仿佛是独立于现有知识体系之外的存在。她对那颗暗红色宝石的材质也深感困惑,初步排除了已知的所有天然矿物和人造晶体,它似乎是一种……非晶质的、蕴含着某种微弱能量反应的特殊物质。
“物理属性未知,能量反应微弱但稳定,疑似某种信息的载体或能量的通道。”苏晚在实验日志上冷静地记录下结论。科学的手段,在触及这超自然之物时,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与此同时,林溪则沉浸在对自己第一次凝视经历的反复回忆和分析中。那冰冷的低语,那镜中影像诡异的变动,以及闭眼默数后异常的消退……每一个细节都被她掰开揉碎,试图找出规则背后的逻辑。
“诱惑性低语,针对内心渴望。这或许就是让人违规的驱动力。”林溪在笔记本上写道,“遵守规则(如时限)能提供一定保护。那么,强化自身意志,明确内心真正的目标(寻找姐姐,而非追求虚幻的完美),可能是抵抗诱惑的关键。”
她开始有意识地进行自我心理建设,反复告诉自己镜中低语是陷阱,姐姐的线索需要更冷静、更谨慎地去探寻,绝不能落入镜子设下的情感圈套。
张倩的状态依旧糟糕,大部分时间昏睡,偶尔醒来也是目光空洞,偶尔会冒出几句意义不明的呓语,如“碎片”、“拼图”、“回音”等,但再也没有像上次那样传递出完整的信息。她仿佛一个信号不良的接收器,与“镜域”的连接变得断断续续。
周薇虽然神经大条,但也感受到了宿舍里挥之不去的低气压,她变得有些小心翼翼,不再大声喧哗,看向张倩和林溪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担忧和困惑。
周一下午,一堂枯燥的思想品德课后,学生们鱼贯而出。林溪收拾好书本,正准备离开,一个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。
抬头一看,是顾临。
他依旧是一身简单的深色衣着,身姿挺拔,气质冷峻。此刻,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,眉头微蹙。见林溪抬头,他将手机屏幕转向她。
屏幕上,是一张经过处理的音频频谱图,那扭曲异常的波形和尖峰脉冲,林溪一眼就认出,与苏晚分析出的“镜中低语”频谱特征极其相似!
“学校网络安全中心监测到女生宿舍楼区域,近期夜间频繁出现异常的、无法识别的低频信号。”顾临的声音平淡,听不出情绪,他的目光锐利如刀,落在林溪脸上,“信号源初步定位,在你们楼层附近。林溪同学,你知道这是什么吗?”
林溪的心脏猛地一跳!她没想到学校的设备竟然能捕捉到这种异常信号,更没想到调查这件事的会是顾临!他到底是什么人?普通的研究生学长怎么可能接触到这些,并且如此精准地找上自己?
她瞬间想起苏晚之前的建议——“如果出现更糟的情况,联系顾临”。难道苏晚知道些什么?
“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。”林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移开目光,假装整理书包。在弄清楚顾临的底细和目的之前,她绝不能轻易暴露镜子的存在。
顾临收起手机,向前逼近一步,他比林溪高出一个头还多,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。“不明信号伴随有轻微的能量扰动,虽然普通人无法感知,但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下,会导致精神萎靡、情绪不稳,甚至出现幻觉。你们宿舍最近,有没有人行为异常?”
他的话像一把钥匙,精准地插入了锁孔。张倩的异常,正是从接触镜子开始!
林溪的心跳更快了,但她依旧强作镇定:“学长,如果你是关心学妹,我表示感谢。但我们宿舍一切都好,没什么异常。”
顾临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钟,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人心。他没有继续逼问,而是换了一种语气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:“有些东西,不是普通人应该接触的。好奇心过盛,会引来灾祸。如果发现任何不对劲的人或事,最好立刻远离,并报告给学校安保部门。”
他说完,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溪一眼,转身离开了。
看着顾临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,林溪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。他绝对知道些什么!他提到的“能量扰动”、“行为异常”,几乎就是为张倩和那面镜子量身定做的描述。他是在警告自己?还是在试探?
她立刻拿出手机,给苏晚发了一条信息:“顾临刚才找我,他提到了异常信号,定位到我们楼层。他可能知道镜子的事。”
苏晚的回复很快,一如既往的简洁:“收到。回宿舍详谈。”
回到宿舍时,周薇不在,张倩依旧睡着。苏晚已经回来了,正对着电脑屏幕,上面正是与顾临展示的类似的频谱图。
“顾临给你的,是这个吗?”苏晚指着屏幕问。
林溪点头:“几乎一样。他说是学校网络安全中心监测到的。”
苏晚推了推眼镜,嘴角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:“学校的设备监测不到这个频段和形态的信号。他在说谎,或者,他使用的并非学校的设备。”
这个结论让林溪更加确信,顾临绝非普通学生。
“他警告我远离‘不对劲’的东西。”林溪将顾临的话复述了一遍。
苏晚思考片刻,说道:“他的立场不明。可能是官方或某种秘密组织的调查员,也可能是……另一个层面的‘知情者’。他的警告,可以理解为善意,但也可能是一种清除障碍或独占信息的手段。”
她看向林溪:“鉴于风险升级,我建议将镜子转移出宿舍。这里人员密集,一旦发生不可控事件,后果严重。”
林溪也表示同意。宿舍确实不再安全,不仅因为可能到来的“它们”,也因为顾临的注意。
两人开始商讨转移地点。最终,林溪想到了一个地方——那个她们最初遭遇“镜中噬影”的废弃美术教室。那里位置偏僻,人迹罕至,空间相对封闭,作为暂时的“隔离点”似乎很合适。
“今晚零点之后行动。”林溪下定决心,“我先把镜子转移过去。苏晚,你负责技术支援和远程监控。”
苏晚点了点头,开始准备必要的设备:微型摄像头、运动传感器、能量探测仪(她自己改装的),以及一个紧急报警装置。
夜色渐深,如同浓稠的墨汁泼洒在城市上空。宿舍楼的灯火一盏盏熄灭,喧嚣沉淀下来,只剩下夜晚固有的寂静。
零点过十分,确认周薇和张倩都已睡熟,林溪和苏晚开始了行动。
林溪用厚厚的绒布将镜子层层包裹,小心地装入一个不起眼的双肩背包里。苏晚则将一个伪装成纽扣的微型摄像头别在林溪的衣领上,并将一个连接着监控终端的便携式能量探测仪递给她。
“保持通讯畅通,有任何异常,立刻触发报警。”苏晚低声叮嘱,她的电脑屏幕上已经分割出数个画面:林溪衣领摄像头的实时影像、能量探测仪的读数、以及通往旧教学楼几个关键路口的监控(她通过某些技术手段临时调取的)。
林溪点了点头,背上背包,那冰冷的触感和沉甸甸的重量,让她感觉像是背着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。
她深吸一口气,轻轻打开宿舍门,融入了外面的黑暗中。
走廊里空无一人,只有紧急出口标志散发着幽绿的微光。她的脚步声在寂静中被放大,心跳声如同擂鼓。她能感觉到背包里那面镜子似乎正在“呼吸”,一种极其微弱的、冰冷的脉动透过层层包裹传递到她的背部。
能量探测仪上的读数开始出现小幅度的、不规则的波动。
她尽量避开可能有监控的主路,沿着校园里灯光昏暗的小径,快速向旧教学楼移动。夜风拂过树梢,发出沙沙的声响,听起来却像是无数窃窃私语。
一路上,探测仪的读数波动越来越明显。当她接近那栋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匍匐的旧教学楼时,读数陡然升高,指针跳到了一个代表“中度异常”的黄色区域。
它果然对这里,或者说对曾经被激活过的“通道”有反应!
推开那扇熟悉的、漆皮剥落的木门,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。月光透过肮脏的窗户,勉强照亮了空旷教室的轮廓,废弃的画架和石膏像在阴影中投下扭曲诡异的影子,如同蛰伏的怪物。
林溪找到之前那个破画架,将背包放下,准备取出镜子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嘀!嘀!嘀!”
她手中的能量探测仪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!屏幕上的读数瞬间飙升,指针猛地冲破了红色警戒线!
几乎同时,她衣领上的微型摄像头传来的画面开始剧烈晃动、扭曲,并夹杂着大量的雪花噪点!
“林溪!能量读数异常飙升!超过安全阈值!立刻撤离!”苏晚急促的声音从微型耳机里传来,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。
林溪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!她猛地回头!
只见教室中央,那片之前张倩蜷缩、镜子立起的位置,空气开始不自然地扭曲、旋转,仿佛一个无形的漩涡正在形成!冰冷的恶意如同实质的潮水般从漩涡中心涌出,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!
比上一次更浓郁、更粘稠的黑雾,正从那片虚空中渗透出来,翻滚着,凝聚着!
而这一次,黑雾中浮现的,不再只是一张模糊扭曲的面孔。
是两只。
不,是三只!
它们形态各异,但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恶意和非人的怪异感。它们挣扎着,试图从那不断扩大的空气漩涡中,完全挤入这个现实!
“它们要来了!”
张倩的警告,在此刻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!
林溪全身的血液都凉了!她的大脑一片空白,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!
跑!必须立刻跑!
她转身就想冲向门口,然而,那扇刚刚被她推开的木门,却在她惊恐的目光中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,“砰”地一声猛地合拢!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!
她被关在了里面!
与此同时,那三团黑雾已经初步凝聚成形。它们不再局限于镜面,而是悬浮在半空中,如同三个来自深渊的幽灵!
其中一个,依稀能看出人形轮廓,但四肢扭曲,脸上只有一张不断开合、仿佛在无声尖叫的巨口——像是由“痛苦”本身构成。
另一个,则是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阴影,时而像挣扎的手,时而像窥视的眼——仿佛代表着“窥伺”与“不安”。
最后一个,体型稍小,却散发着最纯粹的冰冷与死寂,它掠过的地方,空气中的水分似乎都要凝结成霜——那是“虚无”的具现。
它们成型后,那空洞的、没有具体感官的“视线”,齐刷刷地锁定了教室中唯一的活物——林溪!
被三股如此恐怖的恶意同时锁定,林溪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,双腿发软,几乎要瘫倒在地。手中的能量探测仪因为过载而发出了刺耳的长鸣,随后屏幕一黑,竟然烧毁了!
“林溪!林溪!听到请回答!发生什么了?!”耳机里,苏晚的声音因为信号干扰而断断续续,充满了焦急。
林溪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,极致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喉咙。
就在这时,那只“痛苦”噬影,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啸,率先化作一道黑箭,朝着林溪猛扑过来!它所过之处,空气中都留下了淡淡的黑色轨迹,带着一股绝望的气息!
完了!
林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。
预想中的吞噬并未到来。
一声清越的、仿佛金属震颤的鸣响在她前方炸开!
她猛地睁开眼,只见一道柔和却坚定的白色光晕,如同盾牌般挡在了她的身前!那只“痛苦”噬影撞在光晕上,发出一声凄厉的(虽然无声,却能直接作用于精神)惨叫,黑雾构成的身体都溃散了一部分,狼狈地倒飞回去。
林溪愕然回头。
只见教室门口,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。
顾临!
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衣服,身姿挺拔如松。他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手套,裸露的手背上,那道银色的裂痕纹身正散发出强烈的、流水般的白色光华,将他冷峻的侧脸映照得如同雕塑。他右手虚握,仿佛持着一把无形的武器,刚才那道光晕,正是从他手背的纹路上激发而出!
他的眼神冰冷而锐利,紧紧锁定着那三只躁动的噬影,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:
“镜域之物,安敢越界!”
他没有看林溪,但那股强大而稳定的气息,却像定海神针般,瞬间驱散了林溪大半的恐惧。
他果然不是普通人!他是……守夜人?
那三只噬影似乎对顾临极为忌惮,暂时停止了攻击,悬浮在半空,发出威胁性的、无声的嘶吼,与顾临形成了对峙。
顾临的目光这才扫过林溪,看到她苍白的面孔和地上的背包,眼神复杂,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
“看来,警告对你无效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低沉而严肃,
“那么,想活命的话,从现在开始,按我说的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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