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回终抵达公司地下停车场时，杯中的咖啡还剩一小半。
她没有立刻下车，而是握着那尚存余温的杯子，在安静的驾驶室里独自坐了一会儿。
咖啡因确实驱散了生理上的困倦，但另一种更为细微的情绪，却像杯口氤氲的热气，袅袅地盘旋在心头，挥之不去。
她想起曲松十递过咖啡时那双亮晶晶的眼睛，坦荡、真诚，不带任何索取意味，只是单纯地想对她好。
这种好，像春日里持续不断的暖风，看似温和，却拥有着缓慢渗透、融化坚冰的力量。
她低头看了看那个设计简洁的便携咖啡杯，不是一次性的，明显是曲松十自己准备的。
这意味着，这不是一次性的心血来潮。
路回终默默地将杯子放进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侧袋，没有将它留在车上。
走进办公室，属于“路总”的冷静面具便自动戴上。
她召集团队开了个简短的晨会，部署新一天的工作，语气清晰，决策果断，与平日里并无二致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，在某个间歇，她的指尖会无意识地摩挲一下公文包侧袋那微微凸起的轮廓。
另一边，曲松十收拾好碗碟，也背起电脑包出了门。
她今天的目的地是几个以年轻潮流闻名的商业区和独立咖啡馆，需要观察时下年轻人的社交方式、兴趣爱好，为新的游戏社交系统寻找灵感。
她戴上耳机，一边穿行在熙攘的人群中，一边记录着观察到的细节。
偶尔看到有趣的小玩意或者新奇的店铺陈设，她会下意识地想：“这个，姐姐会不会觉得有意思？”
随即又失笑，提醒自己专注工作。
中午，她在调研的间隙，找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简餐店坐下，点了一份套餐。
等待上菜时，她拿出手机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没有给路回终发消息。
过度频繁的联系，可能会变成打扰。
她只是点开路回终的微信头像，看了看那片沉寂的星空，然后退出来，随手拍了一张窗外的街景，发在了只有几个亲密朋友可见的朋友圈，配文：「人间观察日。」
她没想到，几分钟后，手机轻轻一震，竟然收到了路回终的微信。
姐姐（爱心emoji）：「吃饭了吗？」
很简单的一句问话，甚至可能只是路回终在忙碌间隙，看到朋友圈后顺手的一句例行关心。
但曲松十的心却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，泛起细密的痒意。
她立刻回复：
10：「正在吃！一家看起来不错的轻食店。姐姐呢？吃了吗？」
姐姐（爱心emoji）：「嗯，会议餐。」
对话似乎就此终结。
曲松十看着那个“嗯”字，却比昨天收到便当回复时更添了几分雀跃。
这是路回终第一次，在她没有主动发起“报备”或“询问”的情况下，主动发来了消息。
哪怕只是源于一条朋友圈，这也是一种积极的信号。
她捧着手机，嘴角弯弯地吃完了这顿饭，感觉盘子里的沙拉都变得格外香甜。
下午的调研效率更高了。
曲松十穿梭在不同的场所，思维活跃，记录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灵感。
傍晚时分，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，带着满满的收获和一丝迫不及待，踏上了回家的路。
她特意去了早上那家超市，又买了一些新鲜的水果。
回到合租屋，屋内依旧安静，但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丝属于路回终的、若有若无的冷冽气息。
曲松十放下东西，先将早上插瓶的洋桔梗换了水，修剪了一下根部，让它们看起来更加精神。
然后她系上围裙，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。
她没有做很复杂的菜式，只是准备了几样清爽可口的小菜，和足够两人份的米饭温在锅里。
她不确定路回终会不会回来吃，但她愿意准备着。
晚上七点多，门口传来响动。
路回终回来了，脸色比昨天稍好一些，但眉宇间依旧带着工作后的倦色。
“回来了？”曲松十从厨房探出头，笑容温暖。
“嗯。”路回终的目光掠过餐桌——没有多余的饭菜，只有那束依旧鲜亮的洋桔梗，然后她看向系着围裙、身上带着些许烟火气的曲松十，眼神微微动了一下，“你在做饭？”
“刚做完，简单做了点。”曲松十擦了擦手，走出来，语气随意，“你吃过了吗？我做了挺多的。”
路回终沉默地看了她几秒，似乎在判断这是客套还是真心，又或者是在与自己“保持距离”的原则做斗争。
最终，她松了松颈间的衬衫扣子，低声道：“还没。”
曲松十眼睛一亮，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：“那正好！我去盛饭，你先洗手。”
这顿晚饭吃得异常安静，却又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。
两人没有过多交谈，只是默默地吃着。
路回终吃得不多，但每样菜都尝了一些，动作优雅，速度却不慢。
吃完饭，路回终主动起身收拾碗筷。
“我来吧。”曲松十想接手。
“不用。”路回终端着盘子走向厨房，语气不容置疑，“你做饭，我洗碗。”
不过是把盘子放进洗碗机的活儿，她还是能做好的。
曲松十没有再争辩，心里却像淌过一道暖流。
这是一种平等的、类似于“家务分担”的默契，让她感觉她们之间的距离，似乎又拉近了一小步。
路回终在厨房清洗碗碟，水流声哗哗作响。
曲松十坐在客厅沙发上，拿着平板电脑整理今天的调研笔记，偶尔抬头，能看到路回终在厨房里挺拔而略显单薄的背影。
收拾妥当，路回终擦干手走出来，没有立刻回房，而是在沙发另一侧坐了下来，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，似乎打算继续处理工作。
两人各据沙发一角，各自对着发光的屏幕，互不打扰。
客厅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轻微的呼吸声。
过了一会儿，路回终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，揉了揉眉心，身体微微后靠，闭目养神。
曲松十悄悄看着她疲惫的侧脸，心里一动。
她拿起手机，打开音乐软件，找到了一个自己常听的、以舒缓轻柔为主的纯音乐歌单。
她试探地将音量调到恰到好处，既不会打扰思考，又能有效地放松神经。
空灵的钢琴曲如同涓涓细流，缓缓地在客厅里弥漫开来。
路回终闭着的眼睛睫毛微颤，但没有睁开。
她紧绷的肩线，在音乐声中，似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。
她没有问歌单的名字，也没有阻止。
曲松十也没有说话，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平板，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。
界限依然在那里。
但一顿安静的晚餐，一次默契的家务分担，一个共享的、无声流淌的歌单，正在让那片灰色的温暖地带，悄然扩大。
在这个平凡的周五夜晚，同一屋檐下，两个独立的灵魂，在保持各自空间的同时，也享受着这份无需言说的、静谧的陪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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