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的一个小时，张老太没再嚎，只是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，嘴里念念有词，有时候笑，有时候哭，像个疯子。我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，手里攥着剪刀，后背的汗把白大褂都浸透了，不敢抬头，不敢离开，只能听着她的念叨声，还有病房里越来越浓的阴寒，等着天亮。
凌晨两点多，医生终于来了。他给张老太查了体，又加了支镇静剂，张老太才慢慢睡过去。“她这是出现幻觉了，晚期病人常有的事。”医生一边写医嘱，一边跟我说，可我却觉得，那不是幻觉——刚才病房里的冷，张老太眼里的恐惧，都真实得可怕。
医生走后，我没敢离开405病房，就坐在椅子上，直到天蒙蒙亮。张老太睡得很沉，呼吸越来越弱，我知道，她可能撑不了多久了。早上八点，白班护士来交接的时候，张老太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，监护仪上的心率开始下降，她的儿子匆匆赶来，握着她的手，喊着“妈”，可张老太再也没醒过来——上午九点零三分，她走了，眼睛还睁着，像是还在看天花板上的什么。
张老太走后，我跟护士长说了那晚的事，护士长的脸色瞬间变了：“你说她看到穿黑衣服的人在天花板上？”
“是啊，怎么了？”我心里一紧。
护士长压低声音，凑到我耳边：“去年，405床也死过一个肺癌病人，是个老爷子，走的前一天晚上，也跟你说的一样，指着天花板喊‘有人要带我走’，还说那人穿黑衣服，站在灯座旁边。当时值班的护士吓得辞职了，这事我们都没敢跟你们新来的提……”
我浑身一冷，手里的交班本差点掉在地上。原来，不是张老太一个人看到了，还有那个老爷子？难道……405床的天花板上，真的有什么东西？
从那以后，我再也不敢单独值405床的夜班，每次去查房，都要拉着个同事一起，兜里还会揣着那把大剪刀。可怪事还在发生——有次，405床住了个阿姨，也是肺癌晚期，晚上跟我说“天花板上有声音，像是有人走路”；还有次，护工去给405床换床单，说看到灯座旁边有个黑影，一闪就没了。
医院后来派人来检查405床的天花板，敲了敲，没发现什么异常，只是把坏了的灯泡换了。可换了灯泡后，还是有人说看到黑影，听到声音。大家都说，那是“勾魂的”，专找肿瘤科的晚期病人，在他们走之前，先在天花板上等着。
我在肿瘤科又待了半年，然后申请调到了儿科。离开那天，我特意去了趟405病房，里面空着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，落在天花板上，灯座的影子安安静静的，不像个站着的人。我站了一会儿，从兜里掏出那把大剪刀，放在了护士站的抽屉里——我想，也许后面值班的护士，也需要它来壮胆。
现在，我在儿科工作，每天面对的都是孩子的笑声，再也不用听监护仪的“滴滴”声，不用闻止痛针的苦味。可我还是会偶尔想起张老太，想起她指着天花板嗷嗷嚎的样子，想起那把冰凉的大剪刀。我知道，肿瘤科405床的天花板上，可能还站着那个穿黑衣服的人，等着下一个要走的病人。
有时候，我会跟儿科的护士说起这件事，她们都说我是吓着了，可我知道，那不是幻觉。有些东西，就算看不见摸不着，也真实存在着，就像405床天花板上的影子，像张老太眼里的恐惧，像那把陪着我度过夜班的大剪刀，永远刻在我的记忆里。
我再也没回过去肿瘤科，可我总希望，有一天，405床的天花板上，再也不会有人看到黑影，再也不会有人指着那里嗷嗷嚎——希望那些晚期病人，能安安静静地走，不用再受惊吓，不用再面对那个穿黑衣服的“勾魂人”。
只是，我知道，那可能只是我的奢望。医院里的生老病死还在继续，肿瘤科的夜班还在继续，405床的天花板，也还在那里，等着下一个故事，下一个恐惧的夜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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