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极殿内，时间仿佛凝固。
当苏清月与韩月华并肩踏入的那一刻，所有喧嚣戛然而止。阳光从高大的殿门斜射而入，勾勒出苏清月略显清瘦却挺拔如竹的身影，她官袍素净，面容平静，唯有眼底深处沉淀着历经生死后的坚毅与冷冽。韩月华戎装染尘，按剑而行，英气逼人的眉宇间带着沙场归来的煞气。
这画面，与郭谦党羽预想中“囚犯伏法”或“死讯传来”的场景截然相反，如同一记无声的耳光，狠狠抽在他们脸上。
郭谦脸色瞬间煞白，手指在袖中微微颤抖，但他终究是老谋深算的权臣，强自镇定下来，眼中寒光一闪，抢先一步出列，厉声喝道：“苏清月！你乃待罪之身，陛下仁德，允你回京受审，你安敢擅闯朝会大殿？！还有没有王法！”
他试图先声夺人，将“罪臣”的帽子死死扣在苏清月头上。
凌薇薇端坐龙椅，冷眼旁观，并未阻止。她要看看，她的苏卿，将如何在这龙潭虎穴之中，为自己，也为她们共同的理想，劈开一条血路。
苏清月停下脚步，目光平静地迎上郭谦咄咄逼人的视线，声音清越，清晰地传遍大殿：“郭相此言差矣。清月奉旨回京，何来‘擅闯’？至于待罪之身……”
她微微一顿，举起手中那份厚厚的《陈情疏》和那个朴素的木匣，朗声道：“清月今日上殿，正为陈情！陈西北边将马岱构陷钦差、勾结外敌之罪！陈押解途中屡遭截杀、杀人灭口之罪！更要陈——朝中重臣，勾结江南转运使，私运军械铁料，资敌叛国之罪！”
“哗——！”
此言一出，满殿哗然！资敌叛国！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！矛头直指郭谦！
“信口雌黄！血口喷人！”郭谦气得浑身发抖，指着苏清月，“陛下！此女巧言令色，为脱罪责，竟敢攀诬朝中大臣，其心可诛！请陛下立刻将其拿下，严刑拷问，以正视听！”
他身后一众党羽也纷纷鼓噪起来：“请陛下明鉴！”
凌薇薇目光扫过群臣，最后落在苏清月身上，缓缓开口，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：“苏清月，你既言有证据，便呈上来。朕，与满朝文武，都会看着。”
“臣，遵旨。”苏清月躬身，然后将木匣与《陈情疏》交由内侍呈送御前。她并未停下，而是转向韩月华微微颔首。
韩月华会意，上前一步，声如洪钟：“末将韩月华，奉陛下密旨接应苏大人，可证苏大人所言句句属实！玉门关外，马岱亲兵与狄戎死士联手截杀；一线天峡谷，更有不明势力设伏，所用箭矢、兵器，部分制式与兵部武库流出之物吻合！此为缴获之敌军令牌及部分兵器，请陛下御览！”她挥手，几名玄甲卫抬上几个箱子，里面正是那些带有“幽泉”标记的铁牌和损毁的弩箭刀剑。
接着，苏清月开始条分缕析地陈述。她从马岱如何阻挠核查、如何伪造通敌密信说起，到押解途中王猛如何消极怠工、制造机会，再到狄戎死士与神秘伏兵的出现，逻辑清晰，环环相扣。
她甚至当庭指出了几名与“塞上驼铃”商号往来密切、且在之前舆论中上蹿下跳的官员名字，质问他们与西北军饷亏空、与江南那支神秘车队有何关联。
被她点名的官员面如土色，汗出如浆，支支吾吾，难以应对。
最后，苏清月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如同裂帛：“而所有线索，最终都指向一人！便是当朝宰相，郭谦郭大人！江南转运使私运军械，账目印鉴与你府上管家私印吻合！西北军饷亏空，‘塞上驼铃’背后东家与你族亲关联千丝万缕！你为一己私利，结党营私，贪墨军饷，构陷忠良，甚至不惜资敌叛国，动摇国本！郭谦，你还有何话说！”
她目光如炬，直刺郭谦，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，敲在郭谦和所有党羽的心上。
郭谦被这连珠炮般的指控和确凿的证据打得连连后退，脸色由白转青，再由青转紫。他指着苏清月，嘴唇哆嗦着，想要反驳，却发现自己精心编织的罗网，此刻正被对方用最粗暴、最直接的方式，一寸寸撕裂！
“妖……妖言惑众！陛下，此乃构陷！老臣对陛下，对朝廷，忠心耿耿啊陛下！”郭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，老泪纵横，试图做最后的挣扎。
凌薇薇看着御案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证据，看着殿下那个虽脸色苍白却目光坚定的女子，心中涌起滔天巨浪，是怒火，是心疼，更是无比的自豪与决绝。
她缓缓站起身，整个大殿瞬间寂静无声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她一身。
“忠心耿耿？”凌薇薇的声音不高，却带着冰冷的杀意，回荡在殿宇之中，“你的忠心，就是勾结边将，贪墨军饷？就是串联江南，资敌叛国？就是构陷朕的股肱之臣，欲致其于死地？！”
她每问一句，郭谦的脸色就惨白一分。
“郭谦！”凌薇薇猛地一拍龙案，声如雷霆，“你太让朕失望了！也太让这天下人，齿冷了！”
她目光锐利如刀，扫过台下噤若寒蝉的群臣：“证据确凿，铁案如山！来人！”
殿外侍卫轰然应诺。
“将罪臣郭谦，及其一众党羽，”凌薇薇一字一顿，掷地有声，“给朕——拿下！打入天牢，候审！”
“陛下！陛下饶命啊！”郭谦瘫软在地，涕泪横流，再无半分宰相威仪。他身后的党羽也哭嚎着被如狼似虎的侍卫拖拽下去。
这场面，极具视觉冲击力，让所有支持新政者热血沸腾，让中间派胆战心惊，更让那些隐藏在暗处、尚未暴露的敌人，感到了刺骨的寒意。
朝堂惊变，“血染”丹陛。
苏清月看着这一切，紧绷的心神终于一松，连日来的奔波、压力与伤痛仿佛在这一刻同时袭来，她身形微晃，眼前阵阵发黑。
一直关注着她的凌薇薇脸色一变，几乎要脱口唤出她的名字。
韩月华眼疾手快，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苏清月。
凌薇薇强压下心中的悸动，深吸一口气，恢复帝王的威仪，沉声道：“苏爱卿劳苦功高，受委屈了。韩将军，即刻护送苏爱卿回府休养，传太医署最好的太医诊治！”
“末将领旨！”
凌薇薇看着韩月华小心搀扶着苏清月退出大殿，看着她离去时那虚弱却挺直的背影，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。
清算，才刚刚开始。而她和她的苏卿，还有更长的路要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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