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还在下。段逸站在洞口，雨水顺着他的耳朵流下来。他刚收回幽影斥候的视线，确认那支小队已经离开山谷，没有埋伏。
凯瑟琳一直看着他。她靠在干燥的石头边，手里紧紧握着剑，手指都发白了。她突然说：“你本可以把我交给他们。”
段逸转过身，看着她：“我种下的每一个生命，都没有背叛我。你救过我的人，现在我救你。”他走过去，脚步很轻，“这里不是收容所，是家。家不会交出任何人。”
凯瑟琳没说话。她呼吸有点急，胸口起伏。她不是不信，而是不敢信。她逃了很久，习惯了一个人扛所有事。她不怕死，怕连累别人。
“你是绿裔之主。”她低声说，“你有领地，有子民。为了一个外人，和人类王国对抗……值得吗？”
段逸蹲下来，离她不远。他看清了她脸上的伤和眼里的疲惫。他从怀里拿出一块干苔藓，垫在她身下的石头上。“你不用马上相信我。”他说，“但你要知道，在这里，没人会因为出身被赶走。”
他抬头看向外面的山路。几根藤蔓正缩回岩缝，清理痕迹。“我用生命之种创造他们，不是为了控制，是为了活下去。你和他们一样，值得被保护。”
凯瑟琳的手指动了一下。她低头看自己的剑，上面沾了泥和血。这是她抢来的武器。她一直握着它，像握着最后的安全感。
可现在，这把剑变得沉重。
她想起昨晚倒在泥里，迷糊中看到绿色的身影冒雨赶来。她记得段逸背着她穿过塌方的路，记得他在矿洞口面对十个追兵也不退。她更记得，他拒绝交出她时，声音平静得不像在拼命。
这不是交易，也不是利用。
这是选择。
她慢慢松开手，剑落在腿上，不再抓紧。
“他们会回来。”她说。
“会。”段逸点头，“下次可能是五百人，也可能是五千人。我不知道。但只要我还站着，这里就不会变成猎场。”
他站起身，指向山谷深处。雨中能看到梯田和几座木屋。一些绿色身影在搬运东西，动作整齐，没人乱跑。
“那些由果实诞生的生命，从没主动伤害过谁。我们只想活着，有尊严地活着。”
凯瑟琳闭上眼。她想到很多事：雷克斯伯爵的陷害，维克多的阴谋，书记官失踪前的信。她曾以为自己只是棋子，逃亡是为了证明清白。
现在她明白，段逸给她的不只是避难的地方。
是家。
她睁开眼，看着段逸的背影。雨水打湿了他的肩甲，但他站得很稳，像这座山谷一样。
“你说绿裔不是哥布林。”她问，“那是什么？”
段逸回头：“是我们选的路。不是别人定义的种族，不是被嫌弃的存在。是我们一起建立的名字。”
“所以你放走俘虏，不是因为心软？”
“是为了立规矩。”他说，“弱者不该一直被欺负。只要有人敢站出来，规则就能改。”
凯瑟琳沉默很久。然后她伸手，把剑轻轻放在旁边的石头上。动作慢，但很坚决。
她不需要它了。
至少在这里，不用。
段逸看了她一眼，点点头。他回到洞口，重新连接生命之种。三个幽影斥候在外巡逻，一切正常。工兵组正在加固通道，大地力士搬石头的速度比昨天快了些。
一切都在进行。
他抬起手，在空中划了一下。一道微弱的绿光闪现，又消失。他在数据库里标记了“凯瑟琳-庇护状态：确认”。这是第一个非子体成员的正式记录，不会删除。
外面的雨小了一些。
凯瑟琳靠着石壁，身体不再紧绷。她看着段逸的侧脸，发现他的耳尖被雨水泡得发青，像嫩芽一样。
她以前觉得哥布林都是怪物。
现在她知道，有些人就算长着尖耳绿皮，也比很多人类更像人。
“你说要帮我查银叶镇的事。”她开口，“等我好了，我想跟你一起去。”
段逸看她：“你不该一个人扛所有事。”
“我不是一个人了。”她说，“我现在有家了。”
段逸没说话。他走到她身边，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油布，挂在她头顶的岩沿上。雨水顺着布面流下，挡住了风。
然后他坐下，和她靠在一起。
谁都没再说话。
远处，一根藤蔓轻轻晃了一下，像是回应什么。
凯瑟琳的手垂在身侧，指尖碰到一块湿苔藓。她没躲，让那点凉意留在皮肤上。
她的左手慢慢抬起来，轻轻搭在段逸的手臂上。
很轻，像试探。
段逸没有动。
雨还在下，但洞口的风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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