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编城的谈判,比预想中更为顺利。当霍弋亲自踏入士徽的府邸,不卑不亢地陈说利害,将季汉的诚意与实力,以及拒绝归附后可能面临的军事压力清晰地摆在面前时,士徽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烟消云散了。
抵抗?看看北方的曹魏,看看江东的孙吴,哪个不比交州兵强马壮?如今皆在汉帝兵锋之下或败或臣。交州这点兵马,如何能与接连创造奇迹的季汉精锐抗衡?尤其是那支传说中的“无当飞军”,据说最擅长的便是山地丛林作战,交州的地理优势在他们面前恐怕要大打折扣。
更何况,霍弋给出的条件确实优厚。保留士家部分权位,承认其家族在交州的影响力,士徽本人可得交州牧虚衔,家族子弟亦可出仕新朝。比起城破家亡,这已是最好的结局。
数日之后,龙编城头竖起了“汉”字大旗。士徽率领交州各郡太守、部族首领,于官署前焚香设案,向北而拜,正式奉表归降,将交州七郡(南海、苍梧、郁林、合浦、交趾、九真、日南)的图册户籍,呈交霍弋。
消息传回长安,未央宫内一片振奋。兵不血刃,千里南疆尽入版图,这无疑是“天策”年号最好的献礼。刘禅当即下诏,嘉奖霍弋及南中诸将士,正式设立交州都督府,以霍弋为首任都督,总揽军政;同时,依照承诺,任命士徽为交州牧(荣衔),其族中才俊,如士匡等人,亦酌情授予官职,以示安抚怀柔。
然而,收取疆土易,真正治理并将其转化为国力,才是真正的挑战。交州地广人稀,部族杂处,开发程度远逊于中原。如何让这片新附之地不再是朝廷的负担,反而成为助力北伐的粮仓与财源,成了摆在刘禅和季汉朝廷面前的新课题。
这一日,刘禅召见了丞相费祎、大司农董允以及新任的将作大匠蒲元(因其精通营造、水利,刘禅特拔擢此职,负责工程器械及部分手工业)。
“交州已定,然其地僻远,瘴疠未开,朝廷若行直接管理,设官置守,输送钱粮,短期内必是赔本买卖。”刘禅开门见山,手指敲着案几上关于交州的初步调查报告,“诸卿可有良策,使交州不仅能自给,更能反哺朝廷?”
费祎捋须沉吟:“陛下,交州气候炎热,稻米可一年三熟,此乃最大优势。可仿效南中旧策,推行《垦荒令》与《九章税律》,鼓励农耕,轻徭薄赋,数年之后,必成粮秣重地。”
董允补充道:“大司农府已着手选调熟悉农事之干吏,准备前往交州,推广中原深耕细作之法,并引种交州特有之高产稻种。只是……交通不便,粮米北运,损耗巨大,恐得不偿失。”
“所以,不能只盯着陆路,只想着运粮。”刘禅眼中闪烁着精光,“交州临海,拥有漫长海岸线。朕听闻,合浦郡沿海,自古便产海盐,品质上佳?”
蒲元对于各类物产工艺最为敏感,闻言立刻回道:“陛下明鉴!合浦海盐,色白粒细,远近闻名。只是当地煮盐之法颇为原始,全赖天时,产量不稳,且多为当地豪强把持,朝廷获利甚微。”
“煮盐?”刘禅微微摇头,脑海中浮现出另一个时空更为高效的制盐技术,“为何不尝试‘晒盐’之法?”
“晒盐?”费祎、董允、蒲元三人皆是一愣。
刘禅起身,走到一旁备好的沙盘旁(沙盘已扩展至包含交州海岸),随手拿起几枚代表兵马的木楔,在合浦郡沿海划出几块区域。
“于沿海滩涂筑堤建埕,开辟盐田,引海水入内。凭借日晒风吹,使海水自然蒸发,浓缩成卤,再引入结晶池析出盐晶。此法不费柴薪,仅需人力维护,一旦建成,产量远非煮盐可比!”他简单描述了晒盐法的原理。
蒲元听得眼中异彩连连,他本就是巧思之人,稍加点拨,便已领会其中关窍:“妙啊!陛下!此法……此法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!无需砍伐山林,不受阴雨影响太大(可建储卤池),若能成,盐产必能倍增,不,数倍,十数倍增长!”
费祎和董允也迅速意识到了这其中巨大的利益。盐,乃国之重利,百姓日用不可或缺。若能以极低成本大量产出海盐,不仅可满足交州本地及南中、荆南之用,更能倾销至江东,甚至……未来可通过贸易或其它手段,输入魏国,其利足以支撑大军!
“陛下圣明!”费祎激动道,“若晒盐法可行,交州立时便可从蛮荒之地,变为我季汉之钱袋!”
“然,”刘禅话锋一转,神色变得严肃,“此利甚大,必须掌握在朝廷手中。朕意,于合浦郡设立‘市舶司’,暂由交州都督府代管。其职责有二:一,专司海盐生产、运输与专卖,招募流民、安置降卒为盐工,由市舶司直辖盐场,核心技术由将作监派人掌控,严禁外泄;二,探索海上商路,管理沿海贸易。”
他看向蒲元:“蒲卿,此事关乎国计,朕命你即刻选派得力工匠,携带朕绘制的晒盐场草图,南下交州,协助霍弋都督,勘定地点,筹建大型盐场。务必在一年内,初见成效!”
“臣,领旨!”蒲元躬身应命,感觉肩头责任重大,却又充满干劲。
“至于海上商路……”刘禅目光投向南方那一片蔚蓝的未知,“交州之南,尚有林邑(占城)、扶南(柬埔寨)等国,更远或许还有诸多岛屿。其地多有香料、宝石、珍稀木料。我之中原丝绸、瓷器、茶叶,亦可输往彼处。市舶司当建造海船,招募熟悉海情之舟师,尝试与这些海外邦国通商。所得之利,可与朝廷分成,亦可充盈军资。”
一项以“盐”为突破口,继而撬动整个海洋贸易的宏大计划,在刘禅的勾勒下逐渐清晰。费祎等人听得心潮澎湃,他们仿佛看到,一条条满载雪白海盐与异国奇珍的海船,正从交州的港口扬帆起航,为北伐中原的伟业,注入源源不断的血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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数月之后,合浦郡,海岸线。
昔日荒凉的滩涂上,已然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。成千上万的民夫、兵卒在官吏的指挥下,挖掘沟渠,夯筑土埂,将大片的海滩分割成一个个整齐的方塘。这是依照皇帝陛下亲授的“晒盐法”修建的盐田。
霍弋亲自在此督工,蒲元派来的工匠们则穿梭其间,指导着关键环节的建设。虽然工艺尚在摸索,规模也远未达到刘禅草图上的设想,但雏形已现。
一位当地被招募来的老盐工,看着这从未见过的阵仗,喃喃道:“不烧柴……就这么晒着,真能出盐?老汉我煮了一辈子盐,从未听过这等奇事……”
旁边一名来自中原的工吏笑道:“老丈,这可是陛下天授之法,定然可行!你看这日头,多毒辣,这海风,多劲道,皆是免费之力!待这盐田建成,产出之盐,怕是比你以往见过的所有盐堆在一起还多!”
不远处,几艘略显简陋但足够坚固的海船正停靠在新建的简易码头上。一些皮肤黝黑、操着古怪口音的舟师(有些是本地人,有些是霍弋从江东沿海招募来的)正在整修帆索。他们是市舶司的第一批探索者,准备在盐场稳定后,便扬帆向南,去探寻陛下所说的那些海外国度,尝试进行贸易。
霍弋站在一处高地上,望着眼前这充满生机的景象,心中感慨万千。他不仅是一位将军,更是一位封疆大吏。陛下将交州托付给他,不仅仅是让他守土,更是让他开拓。这晒盐场,这市舶司,便是陛下开拓精神的体现。
“以盐利固本,以海贸开源……陛下之志,岂止于中原?”他低声自语,对那位远在长安的年轻帝王,充满了更深的敬佩。
他仿佛看到,洁白的海盐如同雪花般堆积,奇异的香料装满了船舱,而它们最终将化作军士们的铠甲兵刃,粮草辎重,支撑着龙渊军的旗帜,最终插上洛阳的城头。
交州,这片曾经被视为化外之地的南疆,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,被纳入季汉的肌体,并开始为之输送养分。海盐之利,初现端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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