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仁宫的兰草香混着雪莲汤的清润，本应是清雅静谧的光景，此刻却因地上那只僵死的麻雀，添了几分凝重。沈静姝站在窗边，目光落在麻雀嘴角溢出的淡红血迹上，心中已然笃定——那碗看似滋补的雪莲汤，藏着致命的阴毒。
“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到了！”门外太监的通传声打破了僵局，淑妃身子猛地一颤，手中的茶盏险些脱手。沈静姝转过身时，已敛去眼底的冷光，恢复了往日的温婉模样，仿佛方才察觉毒物的并非是她。
皇后身边的掌事太监李忠全迈着四方步进来，目光扫过屋内众人，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的淑妃和神色平静的沈静姝身上：“皇后娘娘听闻景仁宫有异动，特意让奴才来看看，不知娘娘和沈小主安好？”
“劳烦李公公挂心，本宫无碍。”淑妃强撑着起身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沈微澜适时上前一步，福身道：“多谢皇后娘娘体恤，只是方才发生了件怪事，一只麻雀误食了溅落的雪莲汤，竟当场殒命，实在令人心惊。”
李忠全眼神一凛，看向桌上那碗未动的雪莲汤：“竟有此事？”他身后的小太监立刻上前，取了银簪蘸了汤液，银簪尖端瞬间泛起一层暗黑色，与沈微澜先前暗中试探时所见一致。
“这……这是怎么回事？”淑妃脸色惨白如纸，瘫坐在椅子上，泪水瞬间涌了出来，“本宫真的不知道汤里有毒啊！这雪莲是华妃姐姐送的，说是西域进贡的珍品，让本宫炖来滋补身子，本宫想着与沈妹妹分享，怎会……”
“华妃？”李忠全眉头皱起。华妃慕容氏乃是镇国大将军之女，向来恃宠而骄，在后宫权势煊赫，连皇后都要让她三分。此事牵扯到华妃，不由得不让人谨慎。
沈静姝垂眸，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：“淑妃姐姐素来仁善，断不会做出这等事。只是那汤里的毒物，并非寻常之物，妹妹略懂些草药，瞧着那红色颗粒，倒像是‘赤焰子’。此草本身无毒，但与雪莲同煮，便会生出阴毒，长期服用，足以让人油尽灯枯，且极难查验。”
“赤焰子？”李忠全脸色一变，他在宫中多年，自然听过这毒物的凶险，“沈小主确定？”
“不敢十分确定，但依着方才麻雀的症状，与赤焰子中毒极为相似。”沈静姝说着，看向一旁捂着胸口、脸色依旧苍白的云溪，“云溪姐姐方才喝了一小勺汤，便腹痛不止，幸得妹妹随身带了绿豆粉，才稍稍缓解，这更印证了汤中有毒的猜测。”
李忠全不再多言，沉声道：“此事非同小可，还请淑妃娘娘和沈小主随奴才去长春宫，向皇后娘娘当面回禀。”
淑妃浑身发软，被宫女搀扶着起身，眼神里满是绝望。她知道，此事一旦闹到皇后面前，无论她是否知情，都难逃干系，而华妃……怕是只会弃她于不顾。
沈静姝跟在后面，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的墨玉平安扣。她早料到华妃不会善罢甘休，丽嫔倒台后，华妃必然会找新的棋子来对付自己，淑妃性情柔弱，又有家人掣肘，正是绝佳的目标。她提前让心腹太监小禄子去长春宫递了口信，只说“淑妃相邀，恐有不测”，并未细说，既给了皇后预警，又不会显得自己刻意算计。
长春宫暖阁内，皇后端坐于凤椅上，神色威严。当李忠全将银簪呈上，又复述了沈微澜的话后，皇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：“淑妃，你可知罪？”
“臣妾冤枉！”淑妃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，泪水涟涟，“臣妾真的不知道汤里有毒，是华妃姐姐送的雪莲，她说……她说沈小主近日颇得圣意，让臣妾借此机会与沈小主交好，臣妾一时糊涂，便信了她的话，求皇后娘娘明察！”
“华妃送的雪莲？”皇后目光锐利，“你可有证据？”
淑妃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，里面装着一小包未用完的雪莲：“这便是华妃姐姐送的，臣妾还未来得及收好。”一旁的太医上前查验，很快回话：“皇后娘娘，这雪莲本身并无问题，但其中混杂了少量赤焰子的粉末，肉眼难辨，若不仔细查验，极易忽略。”
“好一个‘交好’！”皇后冷笑一声，“华妃这是借着你的手，想要取沈静姝的性命！”她看向跪在一旁的淑妃，语气缓和了些许，“淑妃，你入宫多年，素来安分，此次想来是被华妃胁迫。你且如实说来，华妃为何要让你做此事？”
淑妃身子一僵，嘴唇嗫嚅着，似有难言之隐。沈静姝见状，适时开口：“皇后娘娘，淑妃姐姐许是有苦衷。前日妹妹听闻，淑妃姐姐的兄长在边关任职，近日似乎出了些差错，被兵部问责。想来华妃姐姐便是以此相要挟，逼迫淑妃姐姐动手。”
这话一出，淑妃猛地抬头，眼中满是震惊。她从未对人说起过兄长的事，沈静姝如何得知？沈微澜却只是对着她温和一笑，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了然，让淑妃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——沈静姝这是在帮她解围。
“是……是这样的！”淑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，连忙哭诉，“华妃姐姐说，若是臣妾不肯照做，她便会让父亲在朝堂上发难，让臣妾兄长性命难保。臣妾一时慌乱，才被她蛊惑，做出这等错事，求皇后娘娘饶命！”
皇后沉吟片刻，眼中闪过一丝厉色。华妃仗着娘家权势，在后宫横行霸道，早已让她心存不满，此次竟敢公然胁迫妃嫔、谋害他人，正是打压她的好时机。
“李忠全，传本宫旨意，”皇后沉声道，“华妃慕容氏，恃宠而骄，胁迫姐妹，暗下毒手，着降为华嫔，禁足翊坤宫三月，闭门思过！淑妃虽受胁迫，但知情不报，参与其中，罚俸半年，禁足景仁宫一月，反省己过！”
“臣妾领旨，谢皇后娘娘开恩！”淑妃连连磕头，泪水混着感激，看向沈静姝的目光复杂不已。
沈静姝垂眸谢恩，心中并无波澜。她知道，皇后此举既是为了维护后宫秩序，也是为了借此事打压华妃的气焰，而自己，不过是这场权力博弈中的一枚恰到好处的棋子。但无论如何，这场危机终究是化解了，且借皇后之手扳倒了华妃这棵大树，后宫之中，敢轻易对她下手的人，又少了一个。
离开长春宫时，已是暮色四合。宫道两旁的宫灯次第亮起，昏黄的光晕映着青石板路，投下长长的影子。晚晴跟在沈微澜身后，低声道：“小主，您怎么知道淑妃姐姐兄长的事？”
“入宫前，父亲曾提及过淑妃的兄长在边关任职，”沈静姝缓步走着，声音压得极低，“前日听闻兵部有官员被问责，我便猜着或许与他有关。华妃素来睚眦必报，丽嫔倒台后，她必然会找我麻烦，淑妃性情柔弱，又有软肋，自然成了她的目标。”
晚晴恍然大悟：“小主思虑周全，只是……淑妃姐姐此次受罚，会不会记恨您？”
“记恨又如何？感激又如何？”沈静姝轻笑一声，“后宫之中，没有永远的朋友，只有永远的利益。她今日欠我一个人情，日后或许能用得上；即便她记恨，也不敢再对我下手，毕竟她亲眼见识过，我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。”
回到钟粹宫，小禄子早已在门口等候，见沈静姝回来，连忙上前禀报：“小主，皇上听闻今日之事，赏了您一盒东珠和一匹云锦，说是嘉奖您聪慧机敏，能化险为夷。”
沈静姝微微一怔，随即了然。皇帝此举，既是安抚，也是敲打。他既欣赏她的聪慧，让她能在后宫中制衡各方势力，又忌惮她的锋芒，怕她日后尾大不掉。
“收下吧，替我谢恩。”沈静姝淡淡吩咐，转身走进内殿。她知道，这场胜利只是暂时的，华妃虽被降位禁足，但根基未动，镇国大将军的势力依旧庞大，日后必然会卷土重来。而其他妃嫔，也定会借着此次事件，重新审视她的分量，明枪易躲，暗箭难防，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。
夜深人静，沈静姝坐在书桌前，借着烛光翻看一本草药图谱。晚晴端来一碗安神汤，轻声道：“小主，今日劳累了一天，快歇息吧。如今华妃被禁足，淑妃被处罚，后宫里该没人敢再招惹您了。”
“未必。”沈静姝放下图谱，目光望向窗外的月色，“越是平静，越容易暗藏杀机。华妃倒台，必然会有人想取而代之，而我这个‘不好惹’的沈小主，自然会成为他们眼中的障碍。”她端起安神汤，却没有喝，只是用银簪蘸了一点，见银簪并无变化，才缓缓饮下，“往后的路，只会更难走，我们不能有半分松懈。”
烛光摇曳，映着她清瘦却挺拔的身影。经此一事，沈静姝在后宫的名声彻底传开，有人说她聪慧过人，能识破剧毒；有人说她心机深沉，借刀杀人；还有人说她深得皇后和皇上的暗中庇护，不可招惹。无论流言如何，有一点是肯定的——那个初入宫时看似柔弱无依的沈答应，如今已然成为后宫中不可忽视的存在，那些想要轻易拿捏她的人，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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