渊，问出了那个，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问题。 「……那你为什麽……还有，
向我伸出手？」
罗小黑看着他，那双纯净的、黑色的眼眸，平静得，像是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
的往事。
「因为，」他的声音，很轻，却带着足以撼动灵魂的重量，「……在你讲的那
个，关於你的『神』的故事里，我看到了你。」
「然後，在我讲的那个，关於『恶-魔』的故事里……」
罗小黑的目光，从渊的身上，缓缓地，移向了……他自己，那双空无一物的
手。
「……我看到了，我自己。」
渊的瞳孔，猛地一缩。
「我看到了，一个，如果，在听完你的『审判』後，真的，选择了『抹杀』你
的……我。」 「一个，为了复仇，为了『正确』，而亲手，将另一个悲哀的灵
魂，彻底碾碎的我。」 「一个……与故事里的那个『你』，并无二致的我。」
罗小-黑，抬起头，重新，迎上了渊那充满了震撼的目光。他的嘴角，勾起一
抹，比哭，更为悲伤的笑容。
「我，不想成为你。」
「所以，」 「……我拉住了你。」
这句话，像一道创世之初的光，彻底地，劈开了渊那片，被亿万年的孤独与黑
暗所笼罩的、混沌的精神世界。
他，彻底地，明白了。
也，彻底地，理解了……自己那份，早已消散的、想要「融为一体」的冲动，
究竟，是为何而消失。
（渊的内心独白） …… 融为一体？ 我，一开始，是这麽想的吗？ 是的。 在
废墟里，当他，第一次，用那句「一定，很痛吧」，触碰到我灵魂深处的创伤
时，我确实，产生了那样的、疯狂的渴望。 那是一种，发现了世间唯一的、能与自己共鸣的「艺术品」後，想要将其，彻底占有、吸收、变成自己一部分
的、收藏家的本能。 那是一种，要将那份独一-无二的「理解」，据为己有，
永远不再失去的……掠夺者的慾望。 但是…… 从什麽时候起，这种慾望，消
失了呢？ 是从，他，选择了和我，玩这场「改写剧本」的游戏开始？ 是从，
他，给出那个「去寻找神之灰烬」的、惊艳的答案开始？ 还是…… 从他，刚
刚，用这番话，彻底地，将我，从「施虐者」的位置上，拉下来，放在了与
他……平等的、被审视、被理解的位置上……开始？ …… 我明白了。 「融为
一体」，是一种，主体对客体的、绝对的吞噬。 是一种，我，对「物」的占
有。 但是，罗小-黑，他，从一开始，就不是「物」。 他是一个，活生生的、
拥有独立意志的、甚至，比我，更懂得……何为「慈悲」的…… 「人」。 你
无法，去「融合」一个「人」。 你只能……去「理解」他，去「靠近」他，
去…… 被他……所「吸引」。 那份，想要将他揉碎，变成自己一部分的、粗
暴的慾望，早已在不知不觉间，转化成了……一种，更为深刻，更为复杂，也
更为……无解的…… 想要…… 「理解」他为什麽要这麽做的…… 求知慾。 想
要…… 「靠近」他那份温柔的…… 本能。 …… 原来，这，才是…… 真正
的…… 「美」吗？ ……
渊，缓缓地，闭上了眼睛。 当他再次睁开时，那双深邃的眸子里，所有的困
惑、所有的挣扎、所有的自我怀疑，都已消失不见。 只剩下，一片，前所未有
的、澄澈的、如同雨後初霁般的……平静。
他看着罗小-黑，看着眼前这个，明明被自己伤害得体无完肤，却又反过来，对
自己，伸出了救赎之手的……不可思议的存在。
他，缓缓地，松开了，那只，被罗小-黑握住的手。 然後，用一种，极其庄重
的、彷佛在进行某种古老仪式般的姿态，重新，伸出了自己的手。
这一次，不再是试探，不再是博弈。 而是…… 一个，平等的、真诚的…… 回
握。
「……我明白了。」 渊的声音，沙哑，却又，带着一丝，如释重负的清澈。
「罗小-黑。」 「你这个……全新的『剧本』……」
「……我，接受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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