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小黑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。 他恐惧的，并非是渊的暴露。 他恐惧的，是当师父无限得知自己被欺骗了这么久之后……得知自己竟然与那个毁灭了他一切的「恶魔」达成了某种诡异的「契约」之后……无限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。
他会再一次像在「永冬苔原」那样彻底崩溃吗？
还是……会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、冰冷的、失望的眼神，看着自己这个……「背叛者」？
罗小黑不敢想。 他宁愿独自面对渊的所有疯狂，也不愿意去面对无限哪怕一丝一毫的失望。
就在这时，那层由无限亲手布下的、强大到足以隔绝一切的结界，无声地消失了。
罗小黑猛地抬起了头！
他看见无限正静静地站在客厅的门口。
「师父……？」
罗小黑的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。 他的「剧本」在这一刻彻底失效了，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摆出什么样的「表情」。
无限没有回答。
他只是一步一步，缓缓地走了过来。
他的脸上没有罗小黑所熟悉的任何一种情绪。 没有温柔，没有愤怒，没有焦急，甚至没有悲伤。
他就像一个刚刚从冰海中走出的幽灵，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倒映着罗小黑那张血色尽褪的脸。
「师父……你……」
罗小黑本能地想要后退。
但是，无限的动作更快。
他走到了沙发前，缓缓地蹲下了身体。 他伸出手，用一种近乎于「温柔」的姿态，轻轻地抚摸着罗小黑的头发。
「小黑。」
无限开口了，他的声音很轻很柔，一如这五年来的每一个日常。
「演戏，一定很辛苦吧？」
这句比任何质疑和拷问都更为残酷的「体谅」，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，瞬间刺穿了罗小黑那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。
罗小黑的瞳孔猛地放大。 他所有用来伪装的理性在这一刻土崩瓦解。 那被他强行压抑了无数个日夜的恐惧、绝望、与自我厌恶……如同决堤的火山，轰然爆发。
「哇——！」
一声凄厉的、不似人声的悲鸣从罗小黑的喉咙深处迸发而出。 他再也无法维持那可悲的「人形」，「砰」的一声，他变回了那只通体漆黑的、小小的猫咪。
他试图从无限的手中逃开。
但是，无限的另一只手早已等在了那里。 那只曾经无数次给过他温暖与庇护的大手，此刻却像一道无法挣脱的牢笼，冰冷地、精准地、不带一丝犹豫地……
……扣住了他的后颈。
无限将那只正在疯狂挣扎、嘶鸣的黑色小猫，提到了自己的眼前。
他那张依旧平静的脸上，缓缓地流下了两行冰冷的泪水。
他用那最为温柔的声音，对着他此生唯一的挚爱……
……下达了最为残酷的审判。
「告诉我。」
无限那冰冷的质问，在寂静的木屋前回荡：「『渊』，在哪里？」
他那双流着泪的、却又平静得可怕的眼睛，死死地锁定在手中那只正疯狂挣扎的黑色小猫身上。 他扣住罗小黑后颈的手，精准地控制着力量，既能让他感受到绝对的禁锢，又不会真正伤到他。
罗小黑的内心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所淹没。 他面对的，是那个他最不想看到的、已经彻底舍弃了温情的、作为「执行者」的无限。
他必须回答。
他张开嘴，试图用颤抖的声音，拼凑出那个他藏匿了无数个日夜的、荒诞的真相。 「师父……我……他……不在……」
然而，从他喉咙中迸发出的，并非是可被理解的语言。
「滋……咔咔……嘶……」
一阵混乱的、如同灵力失控般的噪音，取代了他的声音。 那是一种混合着静电与撕裂声的、令人毛骨悚的乱码。
罗小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。 他说不出口！
关于「回潮」、关于「精神世界」、关于那场「豪赌」和「契约」，所有的一切，似乎都被一层来自更高维度的「规则」所锁定。 这个「现实世界」的物理法则，根本无法「转译」出那个「精神世界」的情报。
无限的眉头猛地皱起，他那冰冷的眼神中，闪过一丝更为危险的怒火。 他将罗小黑的「乱码」，误解为了一种更深层的、来自「渊」的「诅咒」或「反抗」。
「不要耍花招！」无限的声音提高，手中的力道也不自觉地加重，「回答我！」
「咔……嘶……不……是……」罗小黑在窒息的痛苦中，疯狂地摇着头。 泪水从他的猫眼中夺眶而出。 他无法解释，他根本没有能力说出他所经历的一切！ 语言的功能，在此刻已经被彻底剥夺。
绝望之中，罗小黑停止了那无意义的挣扎。 他转而用自己那只尚能活动的前爪，不是去抓挠无限的手，而是用尽全力，指向了无限脚边的那片、因为刚刚的骚动而显得有些凌乱的泥地。
「喵……！」他发出了一声凄厉而短促的叫声，眼神中充满了最后的、乞求般的急切。
这个反常的举动，让无限那紧绷到极点的理性，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停滞。
无限的分析能力，终究是超越常人的。 他观察到，这并非「反抗」，而是一种极度反常的「沟通」尝试。
他那冰冷的表情没有变化，但扣住罗小黑脖颈的手，却是微微一松，将那只不住颤抖的黑色小猫，丢在了地上。
无限依旧居高临下地站着，强大的灵压将罗小黑牢牢地锁定在原地，防止他有任何逃跑的可能。 「你要做什么。」他冷冷地问道。
罗小黑瘫在地上，剧烈地咳嗽着。 他顾不上呼吸，立刻用自己那只受伤的爪子，在那片湿润的泥地上，奋力地划拉起来。
他知道，这是他唯一的机会。
他首先，在泥地上，划出了一道笔直的、长长的横线。 他抬头，用那双浸满泪水的猫眼，看了一眼无限。
无限的目光，冰冷地注视着他的动作，没有打断他。
罗小黑接着，在这条直线上，点上了一个标记，代表「现在」。 然后，他在这个标记之前，划下了一个大大的「x」，代表他在「永冬苔原」的「死亡」。
随后，最关键的一笔出现了。
罗小黑，从那个「x」标记处，划出了第二条线。 这条线，与第一条主时间线，分叉而出，在它的上方，并行延伸。
这是一条「别的时间线」。
无限的瞳孔，在看到这条分支线的瞬间，猛然收缩。 他那恐怖的分析能力，瞬间理解了这个图形的基础含义——「可能性的分歧」或「现实的剥离」。
罗小黑的爪子，颤抖得更加厉害，但他没有停。
他，在，那条新划出的「线」上，笨拙地，划出了两个小小的、扭曲的图形。 一个，是代表自己的「猫」。 另一个，则是代表「渊」的、一个混沌的「影子」。
接着，他用爪尖，在这两个图形之间，划下了一个，封闭的「圆圈」，将它们，牢牢地，锁在了一起。
“合同”。
最后，罗小黑，用尽了，最后一丝力气。 他，从那条「IF线」的末端，划出了一道，弯曲的、回归的箭头，重重地，指向了，第一条「主时间线」上，那个，代表「现在」的标记。
做完这一切，罗小黑彻底脱力，瘫倒在了那个，他亲手绘制出的、令人绝望的「时间图表」旁，发出了，近乎于哀鸣的，呼吸声。
大殿前的空气，彻底凝固了。
无限，一动不动地，站着。
他，那双，流着泪的眼睛，死死地，盯着，地上那幅，简单，却又，包含了，无尽恐怖信息的「地图」。
他，看懂了。
在罗小黑「死亡」的那一刻，他的灵魂，被，拖入了，一个，独立于现实之外的「分支空间」。
在那个，未知的空间里，罗小黑，与，「渊」，以，某种，他无法理解的方式，「共存」，并，最终，签订了，某种，灵魂层面的「契约」。
然后，罗小黑，带着这份「契约」，回到了「现实」。
这，解释了，一切。
这，解释了，鹿野的「最好」为何会感知到「共生」。
这，解释了，「渊」为何会，拥有，罗小黑的气息。
这，更是，解释了，罗小黑，为何，要，拼死「演戏」。
因为，他，根本，无法「背叛」。
他，也，无法「求救」。
他，只是，一个，戴着，镣铐的，囚犯，从，一个「精神地狱」，逃回了，这个「现实监狱」。
无限，缓缓地，闭上了眼睛。
当他，再次，睁开时，那，最后一丝，属于「师父」的，情感，也，消失了。
他，终于，明白了，那个，他，最不想知道的，答案。
「渊，在哪里？」
这个问题，从一开始，就，问错了。
无限，蹲下身，用，那只，刚刚，还，禁锢着罗小黑的、冰冷的手，轻轻地，擦去了，小黑脸上的，泪水和泥土。
他的声音，平静，而，沙哑。
「他，」
「……在你的，身体里，对吗？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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