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、内里却时刻绷紧的状态下流逝,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,稍一用力就可能断裂。
沈清姿逐渐适应了与周聿在同一屋檐下的生活 —— 如果这种近乎平行、缺乏温度的交集,能被称得上 “生活” 的话。
他们像两颗循着各自轨道运行的星球,轨迹偶尔擦过,却从未真正相融。
交集仅限于清晨的厨房:他隔着中岛台递来一杯常温牛奶,她接过时轻声说句 “谢谢”,指尖碰不到彼此;或是深夜客厅的偶遇:他瞥见她摊开的文件,随口点评一两句 “数据够硬,但破局点可以再锐些”,话题永远绕着工作,或是周家需要配合的琐事。
公寓太大了,大到足以让两人轻易维持这份礼貌的疏离,连呼吸都不会互相打扰。
周聿确实在履行 “支持事业” 的承诺,方式依旧是他惯有的、不容置喙的强硬。
他推荐的涉外礼仪培训,精准补上了她跨文化沟通的短板;他丢来的《宏观政策与国际关系》,书页里夹着他划的重点,让她看问题的格局悄然拓宽;甚至她熬了半宿写的研讨会发言稿,他只扫一眼就点出 “锐气不足”,逼得她连夜推翻开篇重写 —— 那种严苛又精准的点拨,像有位高明的导师在背后推,让她的专业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。
可这份成长的代价,是让 “周聿的人” 这个标签,更紧地贴在她身上。
单位里的暗流从未停过:李姐看她的眼神,羡慕里掺着 “背靠大树” 的默认;张强开会时让她先发言,语气里藏着 “看你能否站稳” 的审视;连茶水间里陌生人的议论,都能让她捕捉到 “走捷径” 的字眼。
那张无形的网,始终罩着她。
这天晚上,周聿回来得比平时早。
初夏的晚风带着黏腻的热气,从阳台门缝钻进来,吹得落地灯的光晕轻轻晃。沈清姿盘腿坐在客厅的羊毛地毯上,背靠着沙发,就着暖光翻一份地市报告 —— 是关于年轻干部在乡村振兴里的作用,某乡镇的人才留存数据异常,她正皱着眉在页边画问号。
他脱下挺括的西装外套,没像往常那样搭在椅背,而是随意放在沙发扶手,然后在她斜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,指尖勾着领带松了松。
这个动作沈清姿熟悉:通常意味着他有要谈的事,且不是三两句能说完的。
她从报告里抬头,目光带着询问看向他。
“下个月中,我要外派。” 他开口,声音平得像在说 “明天有会”,没有铺垫,也没有情绪。
“外派?” 沈清姿翻页的手指猛地顿住,钢笔尖在纸页上洇出个小墨点。
这个消息太突然了 —— 哪怕是契约婚姻,这两个月的 “共存” 也让她有了种微妙的习惯:习惯了客厅里另一个人的脚步声,习惯了空气里那缕冷冽的雪松气息,习惯了这种 “有人同住” 的错觉。
他要走,而且听语气是长期离开,心底突然空了一块,像潮水漫过沙滩,留下湿漉漉的痕迹,凉得发慌。
“嗯。驻非盟使团,参赞,管经贸与文化交流,任期初步定两年。” 他把信息说得精准,没有一个多余的字,像在汇报工作。
两年。七百多个日夜。
沈清姿垂下眼,盯着报告上的字迹,却一个也没看进去。
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,这栋大公寓只会剩她一个人;意味着单位里那些明里暗里的打量,她要独自扛;更意味着,他们这段本就脆弱的理性关系,要被时间和距离扯得更松。
“这么突然?”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,努力压着干涩,却还是漏了点不稳。
“任务急,上面定了人选。” 周聿看着她,目光沉得像深潭,像是在看她的反应,又像是只是陈述事实。
他顿了顿,拿出手机按了几下,语气依旧是部署工作的调子:“我走之后,家里你不用管,钟点工会来。遇到麻烦找秦浩,或者直接打我电话 —— 使团的保密号和卫星私人号,刚发你手机了。”
周全得像一场交接,连后续安排都列得明明白白。
沈清姿点点头,把翻涌的情绪压回去,鬼使神差补了句:“你…… 在那边注意安全。” 话出口才惊觉 —— 她想起新闻里非洲的动荡,那点担忧不是装的,是真的。
周聿似乎愣了下,眼底飞快闪过点什么,快得让她抓不住,像流星划过夜空。“嗯。” 他只应了一个字,声音比刚才低了些。
沉默漫开来,只有晚风扫过窗帘的轻响。
沈清姿正想低头继续看报告,就听见他又开口,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:“这次外派省里重视,省台会派采访团随行做专题,负责文化板块的记者,是乔薇。”
“乔薇” 两个字,像滴冷水进了温茶,沈清姿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。
同学群里的照片瞬间跳出来:宴会厅的灯光下,乔薇穿红礼服,几乎贴在周聿身边,笑得很明艳,眼神里的亲昵藏都藏不住 —— 她是省台的 “台花”,家世也不差,当时群里还有人起哄 “般配”,她那时候只当玩笑,没放在心上。
“她……” 她下意识想问 “你们很熟吗”,话到嘴边又咽回去。
她凭什么问?是 “周太太”,还是 “合作伙伴”?不管哪个身份,这种带着私人情绪的探询,都像在打破他们维持的 “冷静” 平衡,显得她太在意。
周聿像是看穿了她没说的话,语气平淡地解释:“正常工作交集。她是台里国际文化报道的骨干,业务好,台里推荐的人选。”
解释得越完美,越像欲盖弥彰。
沈清姿垂下眼,睫毛在眼下投了片阴影,遮住了眼底的乱。报告上的字像活了,爬得她心头发痒,满脑子都是乔薇那张笑盈盈的脸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 她轻声说,声音低得快被风声盖过。
周聿没再多说,拿起外套走向客房。门 “咔嗒” 一声合上,把客厅的光和她隔在两边。
沈清姿还坐在地毯上,手里的钢笔早凉了。
刚才喝的水在喉咙里留着涩意,一路凉到胃里。她突然清楚地意识到:哪怕没有感情,法律上的丈夫身边,站着一个对他有意、又有随行便利的优秀女人,还是会让她不舒服 —— 那不是吃醋,是危机感,冰冷又尖锐,一下子刺破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。
窗外的霓虹透过薄纱照进来,在地毯上投下细碎的光。
沈清姿把报告合上,心里清楚:从周聿说 “外派” 和 “乔薇” 开始,她的 “平静”,已经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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