匿名举报的风声,像初冬里没关严的窗缝漏进的寒气,悄无声息地在省委大院的缝隙里蔓延。
没有公开报道,没有正式文件,却在茶水间的窃窃私语、电梯里意味深长的对视、甚至食堂餐桌上突然中断的话题里,清晰地显露出痕迹。
沈清姿走在办公楼的走廊里,能感觉到那些落在她背上的目光 —— 有好奇,有同情,也有藏在镜片后的审视,像无数根细丝线,缠绕着她,让她每一步都走得比平时更沉。
她知道,自己早已不是漩涡边缘的旁观者,而是被推着站到了风暴的中心。
周六下午的文化基金会新年茶话会,是她以 “周太太” 身份必须出席的场合。
黑色轿车停在基金会门口,门童拉开车门时,沈清姿深吸了一口气 —— 身上穿的米白色羊毛套装是陈静前几天送来的,说 “场合正式,穿这个得体”,领口的珍珠项链是她自己选的,低调却能压得住场面。
她整理了一下袖口,踩着高跟鞋走进会场,刚跨过门槛,原本喧闹的大厅就有了瞬间的凝滞 —— 像被按下了暂停键,几秒后才重新恢复热闹,可那些投向她的目光,却比平时更直白。
几位与周家相熟的夫人最先迎上来,张太太拉着她的手,笑容依旧热情,指尖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用力:“清姿可算来了,最近是不是太忙了?上次约你喝茶都没约上。” 语气里的关切,藏着 “是不是受举报影响” 的探询;
李夫人则盯着她的脸看了两眼,轻声说:“瞧这气色,是不是没休息好?女孩子家还是要多顾着自己,别太操心。” 这话听着是安慰,却像在暗示 “周聿的事让你焦头烂额”。
沈清姿一一应着,笑容温婉得恰到好处:“最近处里忙党建评选的收尾工作,确实没顾上。不过忙完这阵就好了,到时候再约张姐喝茶。”
她巧妙地把话题引到工作上,避开所有与 “举报” 相关的暗示,既不显得刻意回避,也没给人留下追问的余地。
基金会的理事长,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,是看着周聿长大的长辈,她拉着沈清姿走到角落,拍了拍她的手背,声音压得很低:“清姿,别听外面那些闲话。树大招风,阿聿这孩子性子刚,做事认真,难免会得罪人。你要沉住气,组织上心里有数,周家也站在他这边。”
老太太的话像一股暖流,让沈清姿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。
她点点头,眼眶有点发热,却还是笑着说:“谢谢您,奶奶。我明白,也相信周聿,更相信组织。”
可这份短暂的暖意,很快就被不速之客打破。
“周太太,一个人在这儿说话呢?” 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,沈清姿回头,看见乔薇的父亲 —— 省广电集团的乔副总,端着一杯红酒,慢悠悠地走过来。
乔副总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,眼神却像探照灯,在她身上扫来扫去,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。
“乔叔叔。” 沈清姿礼貌地颔首,往后退了半步,不动声色地拉开一点距离。
“周参赞在非洲那边,工作还顺利吧?” 乔副总晃了晃酒杯,红酒在杯壁上挂出淡淡的酒痕,语气像是随口寒暄,“我们家薇薇前几天给我打电话,还说周参赞为了个经贸项目谈判,经常熬到后半夜,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,真是让人担心 —— 你们年轻人啊,就是不知道照顾自己。”
这话像裹着糖衣的刺,一层一层藏着机锋:先说乔薇与周聿联系紧密,连他熬夜都知道,再暗指沈清姿这个 “妻子” 远在国内、无法照顾,最后又用 “知冷知热” 四个字,隐隐呼应着匿名举报里 “个人作风” 的指控,仿佛在暗示 “乔薇才是陪在周聿身边的人”。
周围有几位宾客的目光悄悄投过来,空气里的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分。
沈清姿握着包带的手指微微用力,指节泛白,可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,甚至比刚才更柔和:“谢谢乔叔叔关心。周聿是代表国家在外执行任务,使团有严格的纪律,也有完备的后勤保障,饮食、休息都有专人安排,我们做家属的,放心得很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落在乔副总脸上,语气诚恳:“倒是乔记者,一个年轻女孩子在异国他乡跑新闻,又是去那么远的地方,才真的让人担心。乔叔叔您可得多提醒她,既要做好报道,也要注意安全,凡事以工作为重,别让家里人挂心。”
一句话四两拨千斤 —— 既强调了周聿的 “公务身份” 和使团的规范性,打破 “无人照顾” 的暗示;又点明乔薇的 “记者” 本职,把她与周聿的关系拉回工作范畴;最后以 “长辈关心” 的姿态,反过来将了乔副总一军,让他没理由再纠缠。
乔副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手里的酒杯晃了晃,酒液差点洒出来。
他干咳了一声,讪讪地说:“是啊,女孩子在外是让人担心。那你们聊,我再去跟其他人打个招呼。” 说完,便匆匆转身离开,背影竟有些狼狈。
看着他走远,沈清姿悄悄松了口气,后背却已沁出一层薄汗。
这种不动声色的交锋,比在办公室处理几份复杂的干部材料更耗心力 —— 每一句话都要斟酌,每一个表情都不能出错,稍有不慎,就可能落入对方设好的圈套,甚至给周聿添乱。
茶话会结束时,天已经黑了。
沈清姿坐在回程的车里,靠在椅背上,闭上眼睛。窗外的霓虹透过车窗照进来,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却驱不散她眼底的疲惫。
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,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乔副总的话、那些探究的目光、还有理事长老太太的安慰 —— 身处这个位置,她像站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,一言一行都被人拿着放大镜观察,任何一点瑕疵,都可能被无限放大,拖她和周聿一起坠入深渊。
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,她拿出来,屏幕上是空白的邮件编辑界面 —— 不知何时,她竟下意识点开了与周聿的邮件对话框。
光标在编辑框里闪烁,像在催促她写下些什么。她想说说今天的遭遇,想问问他那边的内鬼查到了吗,想告诉他自己有点累…… 可指尖悬在键盘上,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。
她清楚,他们之间的契约里,没有 “倾诉委屈” 这一项。她若说了,只会显得自己沉不住气,甚至可能让他分心。最终,她轻轻关掉界面,将手机放回包里。车厢里很安静,只有发动机的轻微声响,她靠在椅背上,任由那份无人言说的委屈和压力,像潮水般漫上来,又被她一点点压回心底。
车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,可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。
沈清姿知道,这场围绕着她和周聿的漩涡,还远远没有平息。
她能做的,只有继续维持着体面,在漩涡中心站稳脚跟,等待风暴过去的那一天 —— 既是为了周聿,也是为了那个早已与他紧紧捆绑的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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