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清姿是被院外的扫帚声吵醒的。趴在窗台上往下看，周聿正握着竹扫帚扫合作社门口的落叶，晨光把他的影子拉得短而实，裤脚还沾着点晨露打湿的泥点——显然是先去茶园转了一圈。
“醒了？”周聿抬头看见她，举了举手里的油纸包，“李婶刚蒸的腌菜饼，还热乎着。我去茶园看了看，樱花开得更盛了，拍出来肯定出片。”
沈清姿趿着鞋跑下来，刚接过饼咬了一大口，手机就“叮咚”响了。是旅游平台的消息，说那几个摄影博主临时提前行程，上午十点就到云岭。
“赶早不如赶巧。”周聿凑过来看消息，指尖在屏幕上一点，“我早把路线牌插好了，从村口到樱林的步道旁，都挂了写着‘云岭茶语’的小灯笼，博主们拍空镜肯定喜欢。”他说着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本子，“这是我查的几个博主风格，有个姑娘专拍花草细节，你上次说她喜欢复古道具，我把张大爷的旧茶筛、李婶的刺绣帕子都借来了。”
沈清姿咬着饼的动作顿了顿，看着本子上圈画的重点——连“博主不爱喝甜茶，备薄荷水”这种细节都记着。以前他来云岭，都是带着现成的方案让她执行，如今却会蹲在老乡家门槛上，陪张大爷唠一下午，就为了借个合心意的旧茶筛。
“愣着干什么？”周聿抬手帮她擦掉嘴角的饼渣，“快吃，吃完咱们去樱林布置试饮台，薄荷水我已经泡好了，装在你上次买的青瓷壶里，颜值够高。”
两人刚把试饮台摆好，就听见村口传来汽车喇叭声。周聿先迎了上去，没像以前那样递名片讲政策，而是笑着拎起挂在树枝上的灯笼：“咱们云岭的樱花开得野，不过茶是细活，等会儿你们拍累了，尝尝沈书记亲手炒的明前茶。”
沈清姿在后面看着，忽然觉得这样的周聿比电视上穿西装讲政策时更鲜活——他会帮博主扶稳三脚架，会提醒“这边石头滑，小心脚下”，会蹲下来帮穿长裙的姑娘把裙摆拢到路边，避免沾泥。有个博主举着相机拍茶苗，他还凑过去轻声说：“从这个角度拍，能把茶芽和樱花都框进去，背景干净，后期不用怎么修。”
“周先生懂行啊！”博主眼睛一亮，手里的相机都顿了顿，“比我们之前对接的乡镇干部专业多了，连构图角度都能说到点子上。”
周聿往沈清姿那边看了眼，笑得坦诚：“都是跟着沈书记学的，她才是真懂云岭的人。”
沈清姿刚好端着薄荷水走过来，听见这话耳尖微热，把杯子递过去：“喝点水歇会儿，刚炒的茶还在壶里温着。”
中午陪博主们在合作社吃饭，李婶端上一大盆腊肉炖笋，笑着说：“这笋是周同志早上帮我挖的，比我这老太婆挖得还干净。”博主们都笑起来，举着手机拍个不停：“这才是真实的乡村生活，比摆拍的有温度多了。”
饭后博主们去拍茶园全景，周聿留在合作社整理照片。沈清姿走进去时，看见他正对着电脑修图——把照片里歪掉的茶苗扶正，把落在试饮台上的花瓣修得更错落些。
“你还会修图？”沈清姿凑过去看。
“昨晚临时学的，”周聿点了点屏幕，“这个博主粉丝多，照片修得好看点，能帮云岭多引流。”他忽然皱起眉，“你看这里，茶筛有点歪，是不是我早上摆的时候没放好？”
“不是，是风刮的。”沈清姿伸手，指尖划过屏幕上的茶筛，“这样就好，太整齐反而不自然。”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，两人都顿了一下，又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。
傍晚送博主们离开时，带头的姑娘拉着沈清姿的手，语气格外真诚：“沈书记，下次我们肯定还来！就冲周先生帮我们挖笋、记着我们不爱喝甜茶这些细节，也得把云岭的美好好拍出来，让更多人看见。”
车子走远后，沈清姿忽然开口：“你早上挖笋的时候，是不是把手划破了？”她看见他手腕上贴着块创可贴，边缘还沾着泥。
周聿愣了一下，抬手摸了摸创可贴：“小事，被笋壳划了下，李婶给的药挺管用。”
“跟我来。”沈清姿拉着他往合作社走，从抽屉里翻出碘伏和新的创可贴，“李婶的药是治风湿的，消毒得用这个。”她握着他的手腕，动作轻轻的，“以后别这么冒失，挖笋要戴手套。”
周聿看着她认真消毒的样子，忽然笑了：“以前你总说我不懂云岭的活，现在是不是觉得，我也算半个云岭人了？”
沈清姿没抬头，指尖擦过他手腕上的薄茧——那是帮老乡修篱笆、搬茶苗磨出来的，不是坐办公室养出来的细皮嫩肉。她顿了顿，声音轻却清晰：“你早就是了。”
夕阳从窗棂照进来，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。周聿的手腕很稳，沈清姿的动作很轻，桌上的照片里，樱花开得正艳，茶苗绿得发亮。
“晚上吃什么？”周聿忽然问，“我去镇上买条鱼，李婶说你爱吃清蒸鱼。”
“不用跑远，”沈清姿收拾好药瓶，“合作社冰箱里有张大爷送的腊肉，我给你做腊肉炒笋，配糙米饭。”她抬头看他，眼里带着笑意，“顺便教你认认，哪些笋能吃，哪些是苦笋。”
周聿眼睛一亮，立刻跟在她身后往厨房走：“那可得好好学，以后挖笋就不用麻烦李婶了。”
厨房的烟筒冒出袅袅炊烟，混着樱花香飘出很远。沈清姿在切笋，周聿在旁边递盘子，偶尔帮她擦汗。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，没有刻意的亲近，却像云岭的茶，在日复一日的相处里，慢慢熬出了最踏实的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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