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晚上，云芷睡得并不踏实。
脑子里跟走马灯似的，一会儿是魔修那狰狞的黑爪，一会儿是劈落的天雷，一会儿是墨渊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眸，最后全都定格在团子那软乎乎、睡得人事不知的小身板上。
混沌圣兽。
这四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她心尖上。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，才迷迷糊糊睡过去。
第二天天刚亮，她就醒了。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团子。
小家伙还保持着昨晚的姿势，蜷成个金红色的小毛球，呼吸均匀绵长，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。云芷轻轻碰了碰它的小爪子，心里有点发愁。墨渊说了，团子这次消耗太大，需要海量的精纯能量才能恢复，不然会损伤根基。
精纯能量……上哪儿弄去？指望她手里那点灵石，塞牙缝都不够。
忽然，她想起昨晚墨渊最后那句话——
“府库西侧第三排架子，最下面一层，有些用不上的废弃晶核和灵材，灵气虽驳杂，量倒还足。定期去取吧。”
府库！
云芷的眼睛瞬间亮了！对啊！怎么把这茬给忘了！墨渊亲口允许她去府库拿“饲料”！
这简直就是穷光蛋突然被允许进金山随便搬啊！虽然说的是“废弃”的，但帝尊府库里的“垃圾”，那能是普通垃圾吗？
她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，胡乱洗漱了一下，也顾不上吃早饭，抱着还在睡的团子就往外冲。走到门口又刹住脚，不行，不能这么冒失。府库那种重地，肯定不是她想进就能进的。
她先去找了李管事。
李管事看到她，似乎并不意外，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：“云姑娘是要去府库？”
“嗯，”云芷点点头，有点不好意思，“帝尊昨晚说……”
“帝尊已吩咐过了。”李管事打断她，递过来一枚黑色的、非金非木的令牌，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“库”字，“持此令牌，可进入府库外围区域。西侧第三排架子，你自己去取便是，每次不可超过一个时辰。取用何物，无需登记。”
云芷接过令牌，入手沉甸甸的，冰凉。她心里怦怦跳，赶紧道谢：“多谢李管事！”
“去吧。”李管事摆摆手，“记住规矩，不可擅动其他物品，不可久留。”
“明白！”
揣着令牌，云芷按照记忆中的方向，朝着府库走去。越靠近，守卫越是森严，明哨暗哨无数，一道道警惕的神识从她身上扫过，在触及她手中令牌时，又迅速退去。
府库是一座独立的、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黑色石殿，但云芷能感觉到，整个石殿都被一层强大无比的阵法笼罩着，气息晦涩，让人心生敬畏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将令牌贴在石殿大门上一个凹陷处。
嗡——
令牌上微光一闪，沉重的大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。
云芷侧身钻了进去。
里面并非想象中珠光宝气的样子，反而十分空旷、安静，光线也有些昏暗。巨大的空间被划分成不同的区域，一排排高大的架子整齐排列，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物品——矿石、灵草、丹药、玉简、法器等等，大多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中，显然有禁制保护。
空气里弥漫着各种灵气混杂的味道，浓郁得让人心醉。
云芷没敢乱看，牢记李管事的叮嘱，直接朝着西侧走去。
找到第三排架子，最下面一层。这里果然没有禁制光晕，东西也堆放得比较随意杂乱。跟她想象中金光闪闪的场景不太一样，这里堆着的，确实像是“边角料”或者“废品”。
有颜色暗淡、布满裂纹的妖兽晶核；有灵气几乎散尽、干枯萎缩的灵草根茎；有炼制失败、形状扭曲的法器残片；还有一些奇形怪状、看不出用途的矿石碎块……
种类五花八门，共同点是灵气确实很驳杂，而且量……真的很大！堆得像个小山包！
云芷看着这堆“垃圾”，眼睛都在放光！
对别人来说，这些东西食之无味弃之可惜，但对她和团子来说，这就是宝藏啊！混沌源气可不挑食，什么属性的能量都能慢慢提纯转化！
她蹲下身，开始仔细翻找起来。读心术在这里派不上用场，她只能凭借混沌源气那微弱的感应和肉眼观察。
她先挑了几块个头较大、虽然裂纹多但残留能量感觉还不错的火属性晶核，又捡了几块沉甸甸、透着寒气的金属矿渣，还顺手拿了几株干巴巴、但根须似乎还蕴含一丝生机的不知名灵草根……
很快，她就抱了满怀。感觉差不多了，第一次来，不能太贪心。
抱着这堆“破烂”，她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府库。出门时，守卫看她的眼神都带着点古怪，估计是没见过从府库里往外搬“垃圾”还这么高兴的。
回到小院，关好门。云芷迫不及待地开始“投喂”。
她先拿起一块拳头大小、布满红色纹路的火系晶核，尝试着引导体内那丝混沌源气去接触。
混沌源气如同闻到腥味的猫，立刻活跃起来，缠绕上那块晶核。云芷能清晰地“看”到，一丝丝赤红色的、狂暴的火属性能量，被混沌源气如同抽丝剥茧般，从那布满裂纹的晶核中缓缓抽出，然后在这个过程中被不断地淬炼、提纯，最终化为一股精纯温和的能量，融入她的经脉，汇入丹田。
而那块晶核，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，最后“咔嚓”一声，碎成了一小撮粉末。
有效！而且效率比她自己修炼快多了！
云芷大喜过望！她又拿起一块冰蓝色的矿渣，如法炮制。这次提取出来的是冰属性能量，带着刺骨的寒意，但在混沌源气的转化下，也变得温顺起来。
她一连吸收了五六块晶核和矿渣，感觉丹田内的灵力明显充盈了不少，修为朝着炼气五层巅峰又迈进了一小步！
“太好了！”云芷兴奋地挥了挥拳头。照这个速度，突破炼气六层指日可待！
接着，她看向怀里还在睡的团子。小家伙现在没法自己吃，只能她来帮忙了。
她拿起一块能量最温和的木属性灵草根茎，小心翼翼地将混沌源气包裹上去，将里面残存的那一丝丝精纯的木灵生机之力引导出来，化作一缕淡绿色的雾气，缓缓送入团子微张的小嘴里。
团子无意识地咂咂嘴，那缕生机之力便融入了它体内。
云芷能感觉到，团子原本因为消耗过度而有些微弱的气息，似乎凝实了那么一丝丝。
有用！
她精神大振，开始耐心地、一块一块地“加工”这些废弃材料，将提纯后的精纯能量，一部分用来自己修炼，一部分则小心翼翼地喂给团子。
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，对混沌源气的控制要求也很高。但云芷乐此不疲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云芷过上了无比规律（且宅）的生活。
每天雷打不动地去府库“捡垃圾”，回来后就闭关“加工”和修炼。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，几乎所有时间都耗在了这上面。
修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。炼气五层巅峰的瓶颈很快被冲破，正式踏入炼气六层！而且根基扎实无比，灵力精纯程度远超同阶。
府库里的“废弃”资源实在太丰富了，而且种类繁多。火系的狂暴，冰系的严寒，金系的锋锐，木系的生机，土系的厚重……各种属性的能量被混沌源气淬炼后，完美地融入她的灵力之中，使得她的灵力属性变得十分奇特，看似平和，却又包罗万象，带着一种混沌初开般的意蕴。
她甚至开始尝试利用这些不同属性的能量，来练习和改良一些低阶法术。比如将火系能量融入凝水诀，弄出带着灼热蒸汽的水箭；或者将金系能量附着在碧水剑上，增加其穿透力……虽然都是些小技巧，但也让她对灵力的掌控越发得心应手。
团子的状态也在一天天好转。虽然依旧沉睡，但气息越来越平稳悠长，身上的金红色绒毛光泽愈发莹润，偶尔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动弹一下，小爪子上会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电弧。
云芷看在眼里，喜在心里。喂养团子消耗的资源是个天文数字，如果没有墨渊开放府库，她简直不敢想象。这份人情，她记下了。
这天，她照例去府库“进货”。在翻找一块灰扑扑、毫不起眼的矿石时，混沌源气传来的感应格外强烈。
她拿起那块石头，只有巴掌大小，表面粗糙，掂量着却异常沉重。混沌源气缠绕上去，反馈回来的却是一种极其晦涩、沉重、仿佛能镇压一切的奇异能量波动，与她之前接触过的任何属性都不同。
“这是……什么石头？”云芷嘀咕着，尝试像之前一样引导其中的能量。
然而，这次却遇到了阻碍。那石头内部的能量极其凝练，混沌源气一时半会儿竟难以抽取。
她不信邪，加大了混沌源气的输出。就在她的神识随着源气深入石头内部，试图强行剥离一丝能量时——
轰！
她眼前猛地一花，仿佛看到了一片无边无际、灰蒙蒙的混沌虚空！一股苍凉、古老、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初的浩瀚意念，如同洪流般冲入了她的识海！
无数破碎、模糊、难以理解的画面和信息碎片一闪而过：撑天的巨柱崩塌，大地裂开深渊，星辰坠落，神魔喋血……一种大破灭、大终结的悲凉与恐怖意境，瞬间攥住了她的心脏！
“噗——”
云芷如遭重锤击胸，喉头一甜，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，手中的灰色石头也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她脸色煞白，额头冷汗涔涔，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，瘫坐在地，大口喘息，眼中充满了惊骇。
那是什么？！那块石头里，到底封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？！仅仅是接触了一瞬，就差点让她的神识崩溃！
她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那块看似普通的灰色石头，再也不敢轻易尝试。但那种浩瀚苍凉的意境，却深深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。
休息了好一会儿，她才缓过劲来，不敢再碰那块石头，将其小心地放在角落，抱着其他挑选好的“饲料”，脚步虚浮地离开了府库。
这次意外，给她敲响了警钟。府库里的东西，哪怕是被列为“废弃”的，也未必简单。混沌源气虽能转化能量，但遇到层次太高或者太过诡异的东西，同样有风险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她变得更加小心，只挑选那些能量属性相对温和、常见的“废料”吸收。
修为稳步提升到了炼气六层中期。团子的情况也越来越好，云芷甚至能通过心神联系，隐约感觉到小家伙的意识似乎在沉眠中逐渐壮大，偶尔还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，梦里似乎有燃烧的星辰和破碎的古老殿宇。
平静的日子，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里被打破。
云芷正在打坐，忽然，她感觉到怀里一直沉睡的团子，气息出现了剧烈的波动！
她猛地睁开眼，只见团子周身不知何时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红色光晕，身体微微颤抖着，喉咙里发出压抑的、痛苦的呜咽声，赤金色的眼眸虽然还闭着，但眼皮下的眼珠却在快速转动。
“团子！你怎么了？”云芷吓了一跳，赶紧把它抱起来，神识探入它体内。
这一探，让她心头一紧。团子体内，那原本被它吞噬、尚未完全炼化的青鸾本源，以及这些日子吸收的海量精纯能量，此刻仿佛失去了控制，正在它小小的身体里横冲直撞，彼此冲突！尤其是那青鸾本源，带着一种神圣高洁的气息，似乎与团子本身那煌煌霸道、带着混沌意味的血脉产生了剧烈的排斥！
两股强大的力量在它体内打架，让团子痛苦不堪，小小的身体时而滚烫，时而冰凉，金红色的绒毛下，血管经络都凸显了出来，看起来十分吓人。
“是血脉冲突？还是能量太杂失控了？”云芷心急如焚。她尝试用混沌源气去疏导安抚，但团子体内的能量太过狂暴，她的那点源气如同杯水车薪，刚一进入就被冲散。
眼看团子的气息越来越紊乱，身体也开始微微抽搐，云芷的冷汗都下来了。再这样下去，团子恐怕会有生命危险！
怎么办？怎么办？！
她猛地想起一个人——药老！药老见识广博，或许有办法！
她也顾不上现在是深夜，抱起团子就往外冲，直奔药圃。
幸好，药老是个修炼起来不分昼夜的，药圃里还亮着灯。云芷也顾不得礼节了，直接冲了进去。
“药老！药老！救命啊！团子出事了！”
药老正在观察一株夜光草的生长情况，被她这慌慌张张的样子吓了一跳。等看清她怀里气息紊乱、痛苦挣扎的团子时，脸色顿时凝重起来。
他快步上前，枯瘦的手指轻轻搭在团子身上，一股温和醇厚的木系灵力探入。
片刻后，他收回手，眉头紧锁：“麻烦了……是本源冲突。它吞噬的那道青鸾本源，虽是无主之物，但其本质属性与它自身的混沌血脉并不完全相融，之前它陷入沉眠，还能勉强压制，如今吸收了太多能量，提前苏醒在即，两种本源便失去了平衡，开始互相倾轧。”
“那……那怎么办？”云芷声音都带着哭腔。
“为今之计，要么，找一位修为远超于它的高人，强行将那道青鸾本源剥离出来。”药老沉吟道，“要么……就只能靠它自己，强行吞噬、炼化这道异种本源，将其彻底融入自身血脉。不过后者极其凶险，稍有不慎，便是血脉崩碎的下场。”
剥离？找谁？墨渊吗？且不说他肯不肯出手，剥离本源对团子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伤害。
靠它自己？看着团子那痛苦的样子，云芷心疼得不行。
“没有……温和一点的办法吗？比如用丹药调和？”云芷急切地问。
“丹药？”药老捻着胡须，思索片刻，眼睛忽然一亮，“倒也不是完全没有！若能找到‘阴阳和合花’或者‘五行蕴神莲’这等能调和阴阳、平衡五行冲突的天地奇珍，炼制成‘融灵丹’，或可助它平稳渡过此劫，甚至因祸得福，让血脉更上一层楼！”
“阴阳和合花？五行蕴神莲？”云芷赶紧记下这个名字，“哪里能找到？”
“这等奇珍，可遇不可求啊。”药老叹了口气，“据老夫所知，阴阳和合花性喜极阴与极阳交汇之地，或许在北境深处的‘冰火涧’有可能存在。而五行蕴神莲，需在五行灵气均衡且极其浓郁之地才能生长，据说‘坠星湖’湖底曾有传闻……但这两个地方，都凶险异常，别说你，就是筑基修士去了，也是九死一生。”
冰火涧？坠星湖？
云芷牢牢记住这两个名字。看着怀里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团子，她咬了咬牙。
再危险，她也得去试试！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团子出事！
“多谢药老指点！”云芷朝药老深深一躬，抱着团子，转身就往外跑。
“诶！丫头！你别冲动！那地方不是你现在能去的！”药老在后面焦急地喊道。
但云芷已经听不进去了。她一路跑回小院，将团子小心地放在床上，用柔软的被子盖好。
小家伙似乎感应到她的决心，艰难地睁开了一丝眼缝，赤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痛苦和依赖，微弱地“啾……”了一声。
“团子，坚持住。”云芷轻轻抚摸着它滚烫的小脑袋，声音坚定，“我一定会找到救你的办法！”
她站起身，眼神变得锐利而决绝。
冰火涧，坠星湖……无论龙潭虎穴，她都要闯一闯！
只是，该先去哪里？这两个地方，听起来都不是善地。她需要更详细的情报，需要准备，需要……或许，可以再去问问雷豹统领？他常年在北境行走，或许知道些情况。
云芷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越是这种时候，越不能慌。
她看了一眼床上痛苦蜷缩的团子，转身走到桌边，铺开纸笔，开始规划。
北境的天空，依旧是一片暗紫。但云芷知道，她短暂的平静生活，已经结束了。前方，是未知的险境，是为了团子，必须踏上的征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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