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周材又走到廊下对着李垕深施一礼！
李垕想要还礼，却被沉重的甲胄死死扣住起不得身！生生受了这一礼！
“多谢先生指教，若非先生指教，只怕下官早早就缴械投降了！”
李垕坐着无奈道：“小可甲胄在身，不能还礼，大人恕罪！”
钱周材很奇怪此人为什么要穿戴甲胄，但对方没说，自己也不好问。
“先生大才，可与奸相一斗！在下虽然不才，却也愿做马前卒，还大宋天下一个朗朗乾坤！”
“大人，小可尚无官身，大人这般可折煞我也！”
钱周材笑道：“你看，所谓官身与白身，差距不过是一筐黄瓜！然胸中有才华，却不是官身品秩所能压得住的！我看那无德知府，拿先生没半点办法！”
李垕微微摇头，不置可否！
“在下适才情绪激荡，发了许多冷汗，先行告退，去洗漱一番，再来廉堂坐堂审案！”说完便自去了，与来时相比，轻松了许多！
此时廉堂只剩下了李垕与赵子明一般班衙役。
“痛快！”二娃与小六相互击掌，高声笑了起来！
赵子明一掌拍在他的脑袋上：“痛快个屁，日后知府处处为难你们，我瞧你们怎生是好！”
两人笑嘻嘻道：“有都头在，却怕个什么！”
赵子明笑骂道：“好啊，都将担子压在我身上是吧，等老子也落了难，看你们指望谁去！”
二娃攀着他的肩膀道：“咱建康知府换得可勤快，之前那个王知府才干了多久，这位吴知府只怕也干不了多久，官家都知道他的德性了！反是都头你，你能干到海枯石烂！”
“海枯石烂，我是老妖怪啊！”赵子明骂道，嘴角却翘起一个弧度！
忽然一阵破空声响起！
只听哎呀一声，李垕扑地便倒！
“小郎君！”赵子明失声叫道！
只见李垕哼哼唧唧坐了起来，却是没死，身上许多三寸长的弩箭纷纷掉落在地！
赵子明松了一口气，看着东北屋檐上！李垕的位置是他精挑细选的，只有东北屋檐上一个位置有可能对他发动袭击！
本来自己一直盯着这个位置，只是刚才为了钱周材的案子有些上头，一时忘了此事！
此时再看时，却见上面有三个灰色劲装的汉子在装填手弩！
民间私藏甲胄与弓弩都是重罪！
手弩则不同，威力小些，携带方便，因此深受江湖人的喜爱！
赵子明大喝：“哪里来的蟊贼，下来受死！”
然而屋檐上的三人并不理会，只是埋头装填弩箭！
赵子明大怒，命众人执了兵刃，去拿贼人！
岂料众人还未来得及去取盾，便见十余个灰衣人冲了进来，手中执着明晃晃的朴刀！
众衙役顿时傻了眼，他们手中只有长刀，对面朴刀还怎么打！何况长刀都还没拔出来！
会议人双手执刀，笼罩在众人头上！
“放下兵刃免死！”
小六涨红了脸，拔出长刀疯狂舞动，向着贼人冲了过去！
不到一息，便被乱刀分尸！
“小六！”众人悲鸣！
平日里一起上直，一起吃茶，一起勾栏听曲，一起嬉笑怒骂！
此时，却变作一堆肉泥散在眼前！
“丢下兵刃免死！”灰衣人再次喝道！
众衙役惊惶失措，又有人悲愤异常，七八种表情在众人脸上绽放开！
“结阵后退！”赵子明命令道！
众人闻言仿佛找到了主心骨，瞬间结阵而守，缓缓后退！
又对着灰衣人道：“放他们离开，他们不会威胁到你们！若逼得他们死战，只怕你们伤亡也不小！”
灰衣人中一个方脸络腮胡汉子思索片刻，一挥手，不再针对众衙役，而是向着李垕一步步进逼！
他们面前只有两个人！
赵子明！
李垕！
“都头！”众衙役吼道。
“出去！”赵子明怒目而视！
“与子同袍，岂曰无衣！”二娃喊道！
赵子明吼道：“我有甲在身，不必担心，你们自去！莫要枉送了性命！”
二娃顿时明悟，对众人小声道：“走！我们去取甲胄与兵刃！”
众人闻言一齐去了！
“你想撑到他们回来？”领头之人笑了！
“他们不会回来的？等到他们再次进来此处之时，只能看到你们两人的尸体！”
赵子明微微一笑，戴上兜鍪，放下脸甲，抽出长刀，摆出一个进攻的姿势！
“建康府都头赵子明，敢请教！”
“你以为我会自报家门，别傻了，即便你很快是一个死人！”那人冷冷道。
随即一挥手，十几人一拥而上，并不因为对手只有一人而轻敌！
狮子搏兔，亦用全力！
十几柄朴刀砍过来，是绝无抵抗之力！
别说是赵子明，便是辛弃疾赵眘，也没有！
但甲胄有！
朴刀在甲胄上疯狂碰撞，绽出无数星点火花！
赵子明不管不顾，执长刀狠狠捅进一个灰衣人的肚子！
那人肠子流了一地，渐渐软倒，眼见得不活了！
灰衣人顿时愣住了，他们低估了甲胄的威力，也低估了赵子明！
要知道十几柄朴刀砍下去的力道，绝非常人能够抵抗，再说面对十几柄朴刀的砍杀还能从容反击，这种精神力量当真非同一般！
就在众人微微愣神之际，赵子明一把捡起杀死之人的朴刀！
一寸长一寸强，面对众人围攻，朴刀自然是更好的选择！
有了朴刀在手，杀伤范围大了许多！
当时赵子明给李垕选的位置，便在回廊折角处！
赵子明只要不倒下，灰衣人便无法伤害李垕！
灰衣人沉默了，一时竟然有些难以下手！
步人甲没有破绽，唯有眼睛微微露出！除了钝器击打，完全没有办法破甲！
众人没有钝器在手，只有朴刀与弩箭！
但步人甲有一样缺点！
重！
“不停砍他！累死他！”那头领吼道！
朴刀长大，重量也不轻，当作重器来砸，同样有效果！
要知道步人甲七十余斤，每次击打都需要赵子明屏气硬抗，不然早已身受重伤！
如此！
难道你不换气？
十几柄朴刀疯狂砍了过来，如同农夫秋天里卖力挥动打稻谷的连枷！
虽然都是朴刀，但身着步人甲的赵子明显然动作要慢一些，全然够不着灰衣人，因此并无什么杀伤，只是那些人的朴刀不停砸在自己身上，却是极大的负担！
不过十个呼吸的时间过去，赵子明便重重喘息起来！
肺叶如同一个破风箱呼呼地漏风！
然而兜鍪戴在头上，呼吸都不畅快，赵子明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了！
李垕早已吓得面孔煞白，做不得声！
“赵都头！我们无意与你为敌，你只管走便是，何必枉送了性命！”头领对赵子明也有些佩服，因此喊话，希望他离开，自己完成任务即可！
赵子明喘息道：“受人之托，忠人之事！”
那首领微微皱眉：“托付之人给了什么，我们给双倍便是！”
赵子明摇了摇头：“只一言相托，并无其他！”
首领眉头皱得更紧了：“那你又何必如此执着！”
赵子明笑了起来，笑得断断续续：“都是有卵蛋的男儿，既然应下的事，哪里有食言的道理！”
首领沉默了，江湖豪侠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！
这本是他们的追求！
但他们口头上都这么喊的，实际上是怎么做的呢，私吞，火并，兄弟反目！
一旦朝廷有贵人跑出一狗绳，便忙不迭向自己脑袋上套去！
咱们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？
“杀了他！”
灰衣人愤怒了！
凭什么我们为了贵人丢的狗骨头，扔掉了廉耻，忠义，信誉，脊梁！
而你赵子明却什么都有！
你清高！
你了不起！
那我便毁了你！
那我便不会再看不起自己的肮脏与恶心！
那我便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躺在贵人脚下，舔舐着狗骨头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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