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无劫号”在灰黑色的煞气之海中坚定前行，如同一叶孤舟航行于墨色的怒涛之上。李无劫的间歇性吞噬炼化，如同为这艘孤舟加载了一套特殊的“净化与适应”系统。每一次短暂的停歇，他引入一缕精纯煞气，在极致的痛苦中将其淬炼、吸收，虽然每次提升都微乎其微，但积少成多，效果逐渐显现。
他对周遭煞气的侵蚀抗性明显增强，维持同等防护效果下，自身灵力与心神的消耗降低了近一成。更奇妙的是，他的神识在融入了那些被炼化提纯的“寂灭”与“坚硬”本源后，对这片死亡国度的能量流动感知变得越发敏锐，甚至能隐隐察觉到煞气中一些更深层次的、更加隐晦的“脉动”。舰桥内，源自他身体的、那种对负面能量天然的“排斥净化场”也在缓慢扩大，让火灵儿等人的调息恢复效率有所提升。
这无疑是个令人振奋的进展。但所有人都清楚，在这片埋葬了无数强者的太古战场，这点适应性提升，仅仅是让他们获得了最基本的“入场券”而已。
航行在继续。按照黑骷髅团提供的星图路径，他们已经安全穿越了“破碎回廊”的大半区域，距离通往“陨神山”方向的下一个关键转向点——“寂静隘口”——越来越近。周围的景色一成不变，破碎的星辰残骸、扭曲的金属废墟、缓缓流动的浓稠煞气……单调、压抑、死寂。
然而，就在某个时刻，一直负责监控外部环境能量波动的云梦瑶，忽然抬起头，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罕见的凝重。
“前方能量读数异常。”她声音不高，却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，“煞气流动方向出现大规模、有规律的偏转，仿佛……被某种巨大的存在所牵引。同时检测到极其微弱但本质极高的……生命场残留波动？不，更准确地说，是‘曾经的生命场’残留的威压辐射。”
生命场残留？威压辐射？在这片死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战场深处？
李无劫立刻终止了正在进行的、新一轮的细微煞气炼化，目光投向主控光幕。果然，代表环境能量流动的矢量图上，前方大片区域的箭头不再混乱，而是呈现出一种向某个中心点缓慢汇聚的态势。而能量频谱分析中，出现了一条极其平直、几乎没有任何波动的基线，基线周围环绕着复杂到令人眼花的能量谐波——这是极度稳定且强大的能量源或力场残留的典型特征。
“调整航向，减速，护盾功率提升至最高等级。雷烈，准备随时机动规避。梦瑶，尝试解析前方异常的本质和范围。”李无劫迅速下达指令，语气沉稳，“琉璃，灵儿，提高警惕，注意任何形式的精神或生命能量冲击。”
星舟缓缓减速，暗金色的护盾光芒更加凝实。所有人的神经都重新绷紧。
随着距离拉近，舷窗外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。原本均匀弥漫的灰黑色煞气，逐渐变得稀薄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或吸收。视野变得开阔了一些，但光线却更加晦暗，仿佛连远处星辰的微光都被吞噬了。
然后，他们看到了。
起初只是一个模糊的、比周围黑暗更加深沉的轮廓，巨大到难以估量，遮蔽了前方大部分的星空背景。随着星舟小心翼翼地靠近，那轮廓的细节逐渐清晰。
那不是星辰残骸。
那是一个……“人”形。
一具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尸骸，静静地漂浮在虚空之中。
祂保持着仰面朝上的姿态，仿佛在陨落前最后一刻仍在仰望苍穹。身躯由某种无法形容的、介于金属、玉石与血肉之间的奇异物质构成，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、深可见“骨”的恐怖创伤。有的伤口平滑如镜，仿佛被绝世神兵一刀斩开，切面处至今仍有细微的彩色能量丝线在挣扎、湮灭；有的伤口则狰狞破碎，像是被无法想象的巨力硬生生轰塌、撕裂；还有一些区域覆盖着大片大片、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、散发着不祥黑紫色光芒的“污染”痕迹。
祂的头部轮廓依稀可辨，五官却已模糊，只留下一只空洞的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眶，和半张残缺的、似乎带着无尽悲怆与不屈的嘴部线条。一头早已失去光泽、如同枯萎星河般的长发（或是某种能量触须？），在虚空中无意识地缓缓飘荡。
最令人震撼的是祂的尺寸。保守估计，从头顶到脚底，长度超过了一颗中等行星的直径！那些在他们看来如同山脉般的星辰残骸，在祂身边，不过像是散落的石子。
星舟在距离这具古神尸骸尚有数万星里的地方就不得不停了下来。不是不想靠近，而是不能。
一股无形的、浩瀚如星海、沉重如万古的威压，如同实质的墙壁，横亘在前方。这股威压并非主动散发，仅仅是这具尸骸本身存在于此，历经无数岁月后，其残存的“位格”与“道韵”自然形成的领域！
即便早已死去不知多少纪元，即便身躯残破不堪，即便那曾经浩瀚如海的生命之火早已熄灭……这具尸骸本身，依旧如同一座永恒的神山，镇压着这片虚空，让万灵敬畏，让法则低头！
“无劫号”的暗金色护盾在这股自然散发的威压面前，剧烈地波动起来，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嗡鸣。护盾能量消耗度数瞬间飙升！
舰桥内，所有人都感到呼吸一滞，仿佛胸口压上了一座大山。
火灵儿脸色煞白，小手紧紧抓住座椅扶手，纯净的狐火护罩应激而发，却在这股苍茫古老的威压下显得如此微弱，她感觉自己的生命感知仿佛撞上了一堵无法逾越的叹息之墙，只有无边的沉寂与……一丝残留的、令人心颤的悲凉。
夜琉璃紫眸中魔光急闪，天魔幻境层层叠叠布下，才勉强抵消了大部分直冲神魂的压迫感，但她绝美的脸庞上也失去了血色，喃喃道：“死了……都死了这么久……竟然还有如此威势……祂生前……该是何等存在？”
云梦瑶的眉心天命印记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耀着，试图解析这股威压中蕴含的“道”与“理”，但反馈回来的信息却如同直面崩毁的宇宙，浩瀚、混乱、破碎、充满了绝望的终末意味，让她闷哼一声，嘴角再次溢出鲜血，低语道：“不可测……不可直视……这是超越了当前纪元认知框架的生命层次……是真正的……‘古神’……”
雷烈牙关紧咬，浑身肌肉贲张，暗金色鳞纹几乎要破体而出，在这股纯粹的、源自生命本质层级的威压面前，他引以为傲的体魄和气血，第一次生出了渺小如蝼蚁般的感觉。他低吼道：“陛下！护盾撑不了太久！能量在飞速流逝！”
李无劫站在舰桥中央，直面那具古神尸骸。他的感受最为复杂。
噬天神脉在此刻前所未有地“活跃”起来，不是遇到食物的那种渴望，而是一种……复杂的共鸣与悸动。仿佛在这具古神尸骸残留的气息中，感应到了某种遥远而熟悉的“同类”气息，但又掺杂着太多的“杂质”、“污染”与“悲怆”。
他能清晰地“看到”（神识感知），那庞大尸骸周围，弥漫着一种更加精纯、但也更加死寂、更加难以撼动的“煞气”，或者说是古神陨落后，其神性、道则、生命本源衰变、崩解后形成的终极“死气”。这种“死气”的层次，远非外围那些普通煞气可比，其中蕴含的能量本质和信息密度高了何止千万倍！
同时，他也感受到了那股无与伦比的威压。那不是敌意，仅仅是一种存在本身带来的“重量”。在这股重量面前，他化神期的修为，同样感到了自身的渺小。
但不同于其他人的震撼与些许畏惧，李无劫的心中，除了敬畏，更多涌起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……斗志与渴望。
这才是真正的强者！即便陨落万古，尸骸仍能震慑星河！这才是他未来要攀登的高度，要超越的目标！
“保持距离，绕行。”李无劫压下心中的激荡，冷静下令，“不要试图靠近，更不要尝试用神识直接探查尸骸本体，尤其是那些伤口和污染区域。那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反应。梦瑶，记录所有可观测的外部数据，尤其是能量流动模式和威压衰减曲线。这具尸骸，本身就是一部无价的‘史书’。”
“是，陛下。”云梦瑶强忍着不适，开始调动星舟的探测阵列，进行远距离、非接触式的扫描和记录。
星舟开始缓缓转向，试图从这具古神尸骸侧方较远处绕行。随着角度的变化，他们看到了更多令人心悸的细节：尸骸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、前后通透的窟窿，边缘呈现不规则的熔化与结晶态，仿佛被某种恐怖的能量束贯穿；祂的一只手臂齐肩而断，断口处悬浮着一些微小的、如同星系般缓缓旋转的奇异发光碎屑；在尸骸背部，隐约可见一些巨大而扭曲的、如同锁链或封印般的暗红色纹路，深深烙印在“皮肤”之下，至今仍有微光流转……
每一处伤痕，都诉说着一场远超想象的惨烈大战。
就在星舟即将完成绕行，远离这片被古神尸骸威压笼罩的区域时，李无劫心中忽然一动。他操控着星舟的探测阵列，将焦点对准了古神尸骸那只空洞的眼睛。
就在那一瞬间，他仿佛“看”到，那无尽的黑暗眼眶深处，似乎有两点极其微弱的、冰冷苍白的“火星”，极其缓慢地、闪烁了一下。
一股更加深邃、更加古老、也更加……难以言喻的意念，如同跨越了无穷时光的叹息，极其模糊地扫过这片星域。
“轰！”
星舟的护盾猛地向内凹陷了一大片，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！舰桥内所有光幕剧烈闪烁，警报声短促响起！
所有人都感到心脏仿佛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了一下，神魂剧震！
“加速！立刻离开这里！”李无劫厉声喝道，同时毫不犹豫地将一股精纯的劫力注入护盾核心，稳定住即将崩溃的防御。
雷烈反应极快，猛地将引擎功率推至极限，“无劫号”尾部爆发出耀眼的幽蓝光焰，如同受惊的游鱼，瞬间脱离了那股更加恐怖意念的笼罩范围，头也不回地向着远方疾驰而去！
直到将那片被古神尸骸占据的空域远远甩在身后，星舟的护盾波动才逐渐平复，警报解除。
舰桥内一片死寂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仪器运作的微弱嗡鸣。
每个人脸上都残留着惊魂未定。
刚才那一眼……或者说，那仿佛被“注视”了一下的感觉，是什么？
是尸骸残留的本能反应？是某种尚未完全消散的执念？还是……
无人知晓。
但那具比星辰还要庞大的古神尸骸，以及那最后恍若错觉的“注视”，已经深深烙印在了每个人的灵魂深处，成为对这太古战场、对那场视里的上古之战，最直观、最震撼的认知。
真正的神魔，曾在此陨落。
而他们，正在这样的尸骸之间穿行，追寻着可能同样属于那个时代的遗宝。
许久，李无劫才缓缓开口，声音带着一丝沙哑：“记录坐标。以后……或许我们还会回来。”
他目光投向星图前方，路径即将转向“寂静隘口”。
而在更远的、煞气愈发浓郁的战场深处，一片由无数破碎山峦般星辰构成的、更加巨大阴影的轮廓，已经在探测器的边缘隐约浮现。
陨神山，终于……在望了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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