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珩的身体在云璎怀中,彻底冰冷下去。
最后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,在她指尖悄然熄灭。那双曾饱含坚韧与温柔的眼眸,此刻只余下空洞的死寂,倒映着她苍白如雪的面容与纷飞的白发。他胸前那个巨大的窟窿不再流血,边缘的血肉与破碎的衣物、砂砾凝固在一起,形成一幅残酷的绝笔。
云璎维持着怀抱的姿势,一动不动。
时间仿佛在她周围凝固。倾泻而下的血雨在她身周丈许之外便诡异地蒸发、消散,无法沾染她分毫。那股由极致悲恸引动的、冲刷天地的规则之力,此刻却温顺地环绕着她,如同臣子拱卫着新生的君王。
她体内那股苏醒的力量,不再狂暴,而是化作一种冰冷、深邃、如同星空般浩瀚的洪流,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自行运转。每一次循环,她与这片天地的联系便紧密一分,那些构成世界的底层规则线条,在她感知中变得愈发清晰。
她的“视觉”不再局限于物质。她“看”到了构成苏珩身体的微小粒子正在规则层面缓慢崩解;“看”到了那半个被血浸透的馒头中,蕴含的上一纪元众生残存的执念,正如同萤火般哀伤地明灭;“看”到了脚下这片寂灭荒原深处,那无尽岁月以来被碾碎、被掩埋的文明哀嚎,它们如同沉沦的星骸,散发着永恒的绝望波动。
而手中,那截世界树的残骸,已在混沌光芒中彻底重塑。
光芒渐敛,溯渊 显露出它真正的形态。
剑长三尺六寸五分,暗合周天之数。剑身并非金属,也非玉石,而是一种更为奇异的物质,黯淡无光,仿佛能吸收周围一切光线,呈现出一种“无”的状态。仔细看去,剑身内部并非实体,而是有无穷无尽的、细微如尘的混沌星璇在生灭、流转,仿佛将一片微缩的、尚未开辟的宇宙封存其中。剑锋并非锐利,甚至显得有些钝拙,但目光落在其上,却会感到灵魂传来被无形之物切割的悸动——它切割的并非物质,而是因果,是规则,是存在本身。
剑格古朴,形似环抱的双臂,又似未绽的花苞,中心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、混沌色的晶体,正与云璎灵魂深处某个点遥相呼应。剑柄则自然而然地契合着她的掌形,仿佛生来便是她手臂的延伸。
没有冲天的剑气,没有逼人的寒芒。溯渊 静默地躺在云璎手中,如同沉睡的深渊,所有的恐怖与威能都内敛到极致。
云璎低头,看着手中的剑,又看向怀中死去的兄长。
她明白了。
溯渊,是因她对苏珩的执念而生,其核心权柄,并非毁灭,而是 “追溯”与 “守护” 。追溯一切失去的,守护一切珍视的。若要践行此道,苏珩的“存在”,是她力量不可或缺的“坐标”与“源头”。
她不能让他就此消散于规则之中。
她抬起左手,指尖轻柔地拂过苏珩无法闭合的双眼。动作带着一种初生的、近乎神性的笨拙与温柔。
“哥,”她轻声说,声音空灵而冰冷,不再带有丝毫哽咽,“我不会让你离开。”
话音落下,她握紧了 溯渊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,她只是将剑尖,轻轻点向苏珩眉心上方寸许之处的虚空。
剑尖落处,空间没有涟漪,时间没有波动。但一种更为根本的“变化”发生了。
苏珩身体周围,那些原本正随着物质崩解而开始缓慢逸散的、属于他独特的“生命印记”与“灵魂波形”,如同被无形的堤坝拦截,逸散的趋势骤然停止!不仅如此,溯渊 剑身内部的混沌星璇开始逆向旋转,一股微弱但坚定不移的 “溯源之力” 被激发出来。
这力量无视了物质世界的生老病死,直接作用于构成苏珩存在的、更底层的“信息层面”。它如同最精密的织梭,开始捕捉、收集、稳固那些本该归于虚无的“信息碎片”——他最后的念头,他守护的意志,他血脉中蕴含的奥秘,甚至是他与云璎之间那坚不可摧的因果连线……
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。云璎能感觉到,自身那浩瀚如星海的力量,正以一种可观的速度被 溯渊 抽取,注入到这逆天而行的“信息稳固”仪式中。这并非简单的能量消耗,更像是一种对世界基本规则的“赊欠”与“对抗”。
她面无表情,白发在静止的空气中垂落,唯有握着剑柄的手指,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。她不惜代价。
渐渐地,在苏珩身体上方,那些被凝聚而来的“信息碎片”,开始汇聚、编织,最终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弱、近乎透明的、由纯粹信息构成的 苏珩虚影。它闭着双眼,面容安详,与下方残破的肉身形成鲜明对比。
这虚影,是他存在的“备份”,是云璎从冰冷的宇宙规则手中,强行抢夺回来的、关于“苏珩”的最终定义。
做完这一切,云璎的气息明显萎靡了一瞬,但她持剑的手依旧稳定。她看着那悬浮的、脆弱的虚影,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除悲伤与冰冷外的其他情绪——一种绝对的、不容置疑的 “确定”。
她挥动 溯渊,剑尖轻挑,将那信息虚影引渡至那半块染血的馒头之上。那馒头曾承载文明残响与兄妹深情,此刻成为了这缕残魂最合适的、蕴含“生”之意义的临时居所。
虚影融入馒头,馒头表面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润光华,随即恢复原状,只是内部多了一丝微弱的、却无比坚韧的“活性”。
云璎小心翼翼地将这融合了兄长残魂与文明执念的馒头,用那块最初的破布重新包好,郑重地放入自己怀中,紧贴着心脏。那里,成为了她新的力量核心,也是她未来所有行动的唯一道标。
她终于站起身。
素白的衣裙,如雪的长发,手持内蕴混沌的暗色长剑。她站在赤色荒原之上,站在仍未停歇的血雨中央,站在哥哥死去的土地上。
她抬起头,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虚空,看向了那双冥冥中注视着她的、冰冷的水晶之眼。
她没有说话。
但一种无声的宣告,已随着 溯渊 剑的轻鸣,回荡在规则的层面:
因果已逆,宿命已改。
我的道,自此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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