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影的确认邮件几乎是与凌寒的命令同步抵达的。
“老大，查到了。地址是港岛北角废弃工业区七号，产权记录显示，这栋楼十年前确实是一家名为‘幽兰生物科技’的公司资产。而这家公司的注册法人……叫秦山，是秦昊的远房堂叔。”
秦昊。
这个名字像一根淬毒的冰刺，瞬间扎进在场每个凤凰队员的心里。
所有的线索，所有的阴谋，最终都像百川归海，流向这个背叛的源头。
原来，灰隼和影踪巷，不过是那张弥天大网中被推到明面上的一枚棋子。
真正的操盘手，从始至终都藏在最深的暗处，用她最熟悉的面孔，编织着最恶毒的陷阱。
“乔伊，b计划。”凌寒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，仿佛那个名字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代号。
但她握着晶羽的手，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“明白。”乔伊没有丝毫犹豫，身影如鬼魅般融入事务所的阴影之中。
十分钟后，她已换上一身城市管道维护工的制服，驾驶着一辆毫不起眼的工程车，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里。
废弃工业大楼的地下三层，阴冷潮湿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金属锈蚀混合的怪味。
乔伊利用微型电磁脉冲器瘫痪了老旧的安保系统，悄无声息地滑入这片被遗忘的禁区。
当她推开最后一扇铅封的隔离门时，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。
一排排巨大的立式冷冻舱如同沉默的哨兵，整齐地排列在宽阔的地下空间里，幽蓝色的指示灯在黑暗中规律地闪烁，证明着它们依然在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行。
透过布满冰霜的观察窗，乔伊看到了三张与凌寒几乎一模一样的脸。
她们双目紧闭，神态安详，仿佛只是沉睡，但那份超越了化妆和易容的相似度，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。
“不是克隆人。”事务所顶层，白影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清晰地传来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她已经同步获取了乔伊随身探测器传回的生物数据。
“我比对了dNA序列，相似度只有78%，并非同源复制。但她们的大脑皮层活跃度异常，神经元突触的连接方式……天啊，白痴！这群疯子是在进行活体改造！她们被注射了高浓度的神经重塑剂，大脑正在被强制格式化，被迫模仿你的思维模式和记忆路径！”
凌寒凝视着乔伊头盔摄像头传回的实时监控画面，那三张沉睡的脸庞在她眼中缓缓放大，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。
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自己右耳后方，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陈年旧疤。
“他们在制造‘替代品’。”她轻声说，声音冷得像手术刀，“我在军校格斗考核时留下的伤疤，她们脸上没有。这说明她们的改造蓝本，是基于我成为‘凤凰’队长之前的公开数据。他们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，一个能让所有人都相信的意外，然后放出其中一个‘我’，向全世界证明——凌寒早就死了，死在了那次S级任务里。”
活着，却被宣告死亡。
存在，却被他人替代。
这比单纯的肉体消灭，是恶毒千百倍的诛心之计。
一小时后，三具冷冻舱被秘密转移回前沿策略事务所，安置在夏暖专用的最高级别医疗中心内。
为了评估这些“覆写体”的真实精神状态，凌寒请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——回音姥。
这位常年驻守在真相驿站的老妪，拥有能直接捕捉并复述他人潜意识低语的奇异能力。
她佝偻着身子，枯瘦的手轻轻搭在第一具冷冻舱的玻璃外壳上，闭上了浑浊的双眼。
四周一片寂静，只能听到卫生系统平稳的嗡鸣。
忽然，回音姥的身躯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猛地一震，她踉跄着后退数步，脸上满是惊骇与怜悯交织的神情。
“她们……她们在做梦……”老妪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，“她们的梦里全都在尖叫，在呐喊……‘我不是她！我不是她！’”
她深吸一口气，仿佛在竭力承受那份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，继续转述着那断断续续的潜意识低语：“……她说……她会回来救我们……她说我们不是影子……可是……如果她不来呢？如果她也死了呢？那……我是不是……是不是就能成为她了？”
从抗拒，到怀疑，再到渴望。
这是一个生命被剥夺自我后，在绝望中滋生出的最后求生本能。
她们既是受害者，也正在被塑造成最危险的武器。
凌寒眼神一沉，那份冰冷之下，是外人难以察觉的怒火与悲悯。
她果断下令：“夏暖，立即对她们进行生理机能维护。白影，切断医疗中心所有对外的物理和网络通讯链路，建立最高级别的信号屏蔽。在找到解决方案前，不能让她们的脑波信号泄露分毫。”
就在这时，一直沉默旁观的谎心裁缝主动站了出来。
经历了心理上的彻底崩溃与重塑，她的眼神不再是偏执的狂热，而是多了一份匠人的专注与清明。
“我请求参与解救行动。”她看着凌寒，语气坚定，“我能识别他们的‘缝合’痕迹。为了让替代品更逼真，操纵者绝不会只依赖药物。每一个‘覆写体’的脸皮之下，一定植入了用于刺激表情肌群的微型电极，以此来模拟特定的情绪反应。那是我的专业领域。”
在凌寒的许可下，谎心裁缝戴上高精度手套和显微目镜，开始仔细检查其中一名实验体。
果然，在实验体纤细的颈后靠近发际线的位置，她发现了一个被皮肤完美遮盖的、针孔大小的隐蔽接口。
她用特制的探针轻轻一挑，一枚米粒大小的生物芯片被完整地拔了出来。
“找到了。”她将芯片放在托盘里，“这东西会定时接收加密指令，比如‘悲伤’‘愤怒’‘犹豫’——我分析过你的所有公开影像，这些都是你在决策前的标志性微表情。”
一旁的乔伊看着那枚小小的芯片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，她咬牙切齿地低骂：“这群畜生！他们想把你变成一个可以随时调用表情的程序，连你的情绪都要复制！”
“既然是程序，就一定有漏洞，也一定可以被反向入侵。”凌寒的目光落在那枚芯片上，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。
她看向谎心裁缝和白影：“裁缝，根据我的行为特征，重制一段虚假的记忆数据包，核心内容设定为——‘凤凰之羽’信物已被销毁，代号‘夜枭’永久终止行动。”
接着，她转向白影：“将这份数据包伪装成我们内部系统泄露的最高密级文件，通过我们刚刚掌控的、原属于灰隼的那些地下渠道，反向注入敌方的指挥网络。”
布置完这一切，凌寒并没有停下。
她走到冷冻舱旁，没有播放任何劝慰的话语，而是打开了一段音频。
那是一段极其粗糙的录音——只有急促的喘息、雨点砸在泥地上的噼啪声，以及一个人拖着伤腿在泥泞中艰难爬行的脚步声。
这是她当年在特种兵训练营，一次极限越野中意外受伤后，独自一人在暴雨中爬了五公里，最终回到哨岗的真实记录。
“我要让他们听见，也要让她们听见，”凌寒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足以穿透一切的力量，“真正的凌寒，是从不靠剧本活着的。”
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。
两小时后，白影的追踪系统发出了清脆的提示音。
“老大，鱼上钩了！”她的语气透着兴奋，“境外有一个隐藏的服务器节点，开始批量下载我们放出的虚假数据包，并触发了自动加密转发协议！”
屏幕上，无数代码流飞速闪过，白影的十指在键盘上敲击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残影。
Ip地址在全球范围内疯狂跳跃，但最终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坐标。
“锁定！菲律宾海域，公海区域，一艘名为‘海神之子’号的改装货轮。”白影皱起眉头，调出了卫星图像，“船上装载了超大功率的生物信号放大器和深海光缆接口……他们在准备进行大规模的意识同步！”
答案已经不言而喻。
敌人以为凌寒已经心灰意冷，准备利用这个“机会”，彻底激活并覆盖所有替代品的意识，让她们成为真正的‘凌寒’。
凌寒缓缓站起身，走到办公室墙边，取下那件挂在那里的黑色战术风衣，利落地穿在身上。
那双沉静的眼眸里，终于燃起了猎杀的锋芒。
“通知萧玦——”她的声音斩钉截铁，“我们要登船，拿回属于‘凤凰’的东西。”
出发前的深夜，万籁俱寂。
镜语童悄悄来到凌寒的房间门口，这个无法说话的少年，用他清澈而担忧的眼睛看着她，然后举起手，用熟练的手语比划着：“她们……害怕……你说……不要她们。”
凌寒的动作一顿。
她转过身，在少年面前缓缓蹲下，与他平视。
她伸出手，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指，一字一句地回应：“我不是去否定她们的存在。我是去告诉她们——每个人，都有权拥有自己的名字。”
说完，她从战术口袋里取出一件东西，放进镜语童的掌心。
那是一截被大火烧得焦黑的雕刻刀手柄，属于真相驿站那座被毁的纪念碑。
“拿着它，等我回来。”凌寒的眼神温柔而坚定，“我们一起，重建它。”
窗外，月光如水，洒在事务所楼下的静谧湖面上，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名字，正努力从冰封的湖底，缓缓浮起。
凌晨四点，两架最新型的“暗刃”隐形突击艇从港岛秘密起飞，如幽灵般划破夜空，直扑菲律宾海。
巨大的全息战略地图上，那艘名为“海神之子”的货轮，像一座漂浮在深海中的钢铁坟墓，安静得不像话，正等待着黎明的第一缕炮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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