控制系统重启的蜂鸣尖锐而短暂，随即被深海般的宁静所吞没。
这片幽蓝的光芒，非但没有带来安全感，反而像一张无边无际的捕兽网，将所有人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平衡之中。
平衡之下，是更汹涌的暗流。
“老大！不对劲！”白影焦灼的声音通过仿生蜻蜓无人机建立的临时信道传来，信号因强烈的能量扰动而扭曲失真，“双钥共鸣虽然中止了自毁程序，但主系统权限被一个更高阶的指令锁死了！我攻不破它的防火墙……等等，窗口期！”
共鸣达成的一瞬间，两个核心密钥的能量对冲造成了整个系统零点三秒的逻辑真空。
对于白影这样的顶尖黑客而言，这零点三秒，就是一整个宇宙。
她的十指在虚拟键盘上化作残影，无数代码洪流如瀑布般刷过战术终端的屏幕。
“找到了！声波震源不在主控制室！在……在下面！湖床最深处的‘初代原型机’舱室！”白影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，“资料库里只有一句话的记录：‘禁区，封存着上世纪意识同步实验的失败遗骸’。老大，他们激活了那台原型机！”
凌寒的心脏猛地一沉。
诛心之计，原来还有更深的一层。
引爆只是表象，真正的杀招，是利用凤凰与苍龙的共鸣，去唤醒一个沉睡了半个世纪的魔鬼。
就在此时，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侧后方的合金墙壁处传来！
轰——！
高强度特种合金被定向爆破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，碎石与烟尘弥漫中，数道矫健如猎豹的身影突入进来。
为首之人，正是萧玦。
他左腿的裤管被鲜血浸透，脸色因失血而苍白，但那双狼一般的眸子却在看到凌寒的一瞬间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。
他的身后，是陆枫带领的“苍龙”突击小队，他们以最专业的战术姿态，迅速在破碎的控制台周围构筑起一道环形防线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。
凌寒站在一片狼藉的设备中央，左手掌心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着血，与腕上那枚燃烧着微光的“凤凰之羽”交相辉映。
萧玦则拄着一把突击步枪，胸前的“苍龙徽章”同样光芒未熄。
四目相对，千言万语都化作了电光火石般的交锋。
烟尘，血腥，以及弥漫在空气中那股属于彼此的、熟悉又陌生的气息。
“你不该来。”萧玦率先开口，声音沙哑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后怕。
凌寒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抹冰冷的、近乎嘲弄的笑容：“那你也不该一个人扛。”
话音未落，整个水下设施的蓝色光芒骤然转为妖异的紫色。
一道非男非女、由无数声音混合而成的合唱，从四面八方每一个扩音器、每一寸金属壁中渗透出来，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呢喃。
“我是凌寒……”
“我是萧玦……”
“凤凰泣血，苍龙折骨……”
“我们终将……合一……”
这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催眠力量，直接作用于人的潜意识。
凌寒只觉得大脑一阵刺痛，仿佛有无数根看不见的针，正试图刺入她的记忆，将属于“凌寒”的一切搅成碎片，再与另一个同样被撕碎的灵魂强行揉捏在一起。
幽兰会的终极理想——他们并非要制造一起简单的栽赃嫁祸，而是要以凤凰与苍龙这两支最强特战队的队长为祭品，利用“初代原型机”，在“数字宇宙”的全程记录下，向全世界展示一个被暴力融合、彻底抹杀个体意志的“完美统一体”！
一个绝对服从、力量倍增的超级士兵。
湖床深处，原型机舱室内。
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盘坐在巨大的、布满生物导管的球形仪器中央。
他正是“回音使”，那位聋哑的科学家。
他的十指已经与数十根闪烁着幽光的神经接口相连，双眼紧闭，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痴狂的圣洁表情。
他听不见外界的声音，却能通过骨传导，清晰地“感知”到凌寒与萧玦的生物电场正在被原型机强行引导、聚合。
他，就是那个媒介。
“启动‘圣环’！”控制室内，波纹姑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。
伴随着刺耳的机械运转声，环绕着整个大厅的十二根金属立柱缓缓升起，顶端射出肉眼可见的声波涟漪，彼此交织，瞬间形成一个封闭的、高速旋转的谐振场。
“任何试图靠近核心区域的生物体，都会被超高频的声波切割成最基本的粒子！”波纹姑状若疯癫地狂笑。
凌寒的神识感知中，那片空间已经不是“危险”，而是纯粹的“湮灭”。
她的感知能力在这种极致的频率干扰下剧烈震荡，眼前景物开始出现重影，几乎无法站稳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，通过苍龙小队的战术频道，被陆枫用最大功率公放了出来。
那是一段粗糙的、夹杂着电流杂音的原始录音。
“……你说我太冷？呵，那你呢？像块冻硬了三千年的石头，捂都捂不热！”
“彼此彼此。至少石头不会在关键时刻感情用事。”
“萧玦！你再说一遍？！”
“凌寒，事实而已。”
是三年前，凤凰与苍龙首次联合授勋仪式后，两人在后台休息室里一段谁也不知道的互呛。
那时的他们，针锋相对，意气风发，言语间全是属于顶尖精英的骄傲与不屑。
这段充满了鲜活的、个人色彩的、“不完美”的真实对话，就像一把最锋利的尖刀，狠狠刺入了那个由无数声音混合而成的“完美和谐”之中。
嗡——！
环形谐振场猛地一颤，旋转的声波涟漪上出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！
就是现在！
凌寒眼中精光暴射，抓住那转瞬即逝的缝隙，猛地将腕上那枚沾着她鲜血的“凤凰之羽”掷向半空！
“白影！注入‘痛觉记忆库’！”
她嘶吼着下达指令。
那里面没有别的，全是凤凰小队牺牲的姐妹们，在生命最后一刻，通过战术记录仪传回来的、最原始、最痛苦的片段！
不需要任何解释，萧玦在凌寒抛出徽章的瞬间便已领会！
他高举起自己那枚浸透了鲜血的“苍龙徽章”，同样吼道：“陆枫！同步上传‘悼亡者’数据库！”
那是苍龙特战队历次境外任务中，所有阵亡队员临终前留下的最后讯息——有对家人的不舍，有对敌人的怒吼，有壮志未酬的遗憾，也有完成任务后的释然。
两种截然不同，却又同样沉重、同样炙热的记忆数据流，在半空中轰然相撞！
它们没有融合，而是像两支由无尽悲伤与荣耀锻造而成的军队，爆发出超越了所有算法、所有逻辑所能理解的“人性杂音”！
这里有夏暖为队友挡下流弹时，那声压抑的闷哼；有雷震引爆炸弹前，爽朗喊出的最后一句“兄弟们，先走一步”；有苍龙的老队员在沙漠中断水三天，留下的那句“队长，告诉我的女儿，她爸爸是英雄”……
一幕幕，一声声，全是无法被标准化、无法被数据化的，独一无二的牺牲与情感！
“啊——！”
原型机舱室内，回音使猛地发出一声无声的惨叫，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太阳穴。
他的世界里没有声音，只有频率。
而此刻，这股由“非标准化悲痛”构成的庞大信息流，如同一场精神海啸，瞬间冲垮了他赖以维生的、由纯粹数据构筑的认知体系。
他的系统，无法处理“人性”！
原型机不堪重负，无数导管接连爆裂，冒出滚滚浓烟。
“不！不！”波纹姑绝望地扑向控制台，试图手动重启程序，却被自己设置的谐振场失控反噬，一道紊乱的高频声波掠过，她惨叫一声，当场被震晕过去。
谐振场，崩溃了！
爆炸倒计时：10，9，8……
最终自毁程序依然在执行！
凌寒与萧玦对视一眼，同时动了。
两人如同两道离弦的箭，一左一右，从不同的方向扑向中央那闪烁着血红色光芒的发射中枢！
7，6，5……
他们的身影在破碎的仪器间穿梭，爆炸的火光在他们身后炸开，气浪将他们狠狠向前推去！
4，3……
两人几乎是同时跃起，在空中划出两道决绝的弧线，同时伸出手，扑向那个血红色的紧急终止键！
2……
掌心相贴。
凌寒带着伤口与鲜血的左手，与萧玦布满伤疤、骨节分明的大手，在那最后一秒，狠狠地交叠在一起，共同拍了下去！
“凤凰之羽”与“苍龙徽章”的光芒在掌心交叠处彻底融为一体！
1……
轰——！！！
预想中的爆炸并未在基地内部发生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股无法想象的磅礴能量，被双钥引导，沿着主通道逆流而上，从湖心岛的中心，冲天而起！
千米水层之上的水镜湖，暴雨如注的湖面中心，一道百米之巨的螺旋水柱拔地而起，直冲云霄！
水柱在空中爆开，漫天水雾在基地泄露出的幽蓝色光芒映照下，竟交织成一个巨大无比、震撼人心的光影图腾——
一只燃烧着烈焰的凤凰，正展开华丽的羽翼；而在它的喙中，正衔着一条矫健苍龙的龙尾。
凤凰与苍龙，构成一个完美的环形，盘旋升腾，仿佛要挣脱这片暴雨，扶摇直上九万里！
岸边，所有被这天地异象惊呆的民众与媒体，不约而同地跪倒一片。
远处那座代表着城市精神的女神像，手中的火炬仿佛感应到了什么，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！
“凤凰衔尾”……传说，竟是真的！
而在风暴之眼的废墟中央，所有能量宣泄一空，世界重归死寂。
萧玦没有松手，依旧紧紧握着凌寒的手。
她的手很冷，还在微微颤抖，掌心的伤口被他温热的掌心覆盖，传来一阵奇异的刺痛与暖意。
他看着她额角被碎石划出的血痕，哑声说道：“下次……别再擅自启动‘痛觉锚定’。”
凌寒抬眸，迎上他深邃如海的目光，那里面有责备，有关切，更有她从未见过的、一丝狼狈的后怕。
她忽然轻笑出声，那笑容像冰湖上裂开的第一道缝隙，清冷中透着惊心动魄的美。
“那你下次，也别再一个人往枪口上撞。”
就在这时，白影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，再次切入私人频道，这一次，清晰无比。
“老大，截获到一条刚刚完成的最高权限转移指令。幽兰会内部，A级执行者权限……由‘沉钟僧’，转移至‘北境雪鸮’。”
白影停顿了一下，声音压得极低。
“系统签名识别……‘北境雪鸮’——秦昊，已上线。”
暴雨仍未停歇，湖面上那壮丽的螺旋波纹，正在一点一点，缓缓平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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