肋骨处的钝痛和手腕上残留的、不属于自己的血液粘腻感,如同冰冷的刺,不断提醒着林凡刚刚经历的野蛮冲突。他沿着河岸踉跄前行,速度不快,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,捕捉着风中每一丝异响,警惕着任何可能再次出现的威胁。
阳光勉强穿透依旧浑浊的天空,在泥泞的河滩上投下他孤独而拉长的影子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的微痛和空气里的寒冽。他需要水,需要食物,更需要一个能让他喘口气、处理伤口的隐蔽之所。
就在他费力地攀上一块巨大的、被河水冲刷得光滑的岩石,试图眺望上游地形时,一阵模糊的、断断续续的声音随风飘了过来。
不是风声,不是水声,也不是野兽的嚎叫。
是人的声音。交谈声。
林凡浑身一僵,几乎瞬间匍匐在冰冷的岩石表面,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。又有人!他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头,循声望去。
下游方向,距离他大约百米之外,另一段相对平缓的河滩上,隐约有几个人影在晃动。距离较远,看不清具体衣着和样貌,但能看出他们似乎围在一起,像是在休息,或者分配着什么。
短暂的惊恐(来自刚才的冲突)之后,林凡强迫自己冷静观察。这些人看起来没有明显的武器(或者并未拿在手中),姿态也相对放松,不像之前那伙充满攻击性的流民。
也许……是机会?能不能尝试接触,换取一些信息,甚至……结伴?孤独行走的危险系数实在太高了。
这个念头刚刚升起,就被接下来听到的声音彻底击碎。
风送来的话语声更加清晰了一些。是某种语言,音节短促,带着奇怪的升降调,间或夹杂着喉音。林凡屏息凝神,全力去倾听,去理解……
然而,几秒钟后,一股比河水更刺骨的寒意,瞬间贯穿了他的脊髓。结合前面被抢劫时的经历,他确信这个世界的语言同自己世界的语言差异非常大。
他。
一个字。
都。
听不懂。
那不是他已知的任何一种语言的片段,不是英语、德语、日语,甚至不是任何一种他在地理频道或旅游视频里听过的、觉得陌生但能辨认出是某种人类语系的声音。
这完全是一串毫无意义的、嘈杂的音节组合。
“……衉勒咓……敐敐敐……喿渮雥……”
声音继续传来,听语气,其中一人似乎在抱怨,另一人则在简短地回应。
林凡趴在岩石上,如同被冰水浇头,先前因为发现同类而产生的一丝微弱暖意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、几乎令人窒息的茫然和孤立感。
他穿越了空间,似乎也穿越了……语言?
这堵无形的、由完全陌生的音节构筑而成的墙,比任何凶猛的野兽或残暴的士兵都更让他感到绝望。它彻底地、绝对地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。
无法沟通。无法询问。无法交易。无法求助。
甚至无法理解最简单的警告或善意。
他之前所有的计划——利用知识换取地位、了解世界背景、寻找势力投靠——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,如此不堪一击。一个无法说话的哑巴,一个听不懂话的聋子,在这个原始而危险的世界里,比一只待宰的羔羊好不了多少。
来到这个世界真的是寸步难行啊,前面是自身的体力与安全,现在则是语言隔离。甚至说他不具备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条件。所有基于社会性互动的策略暂时失效。
巨大的挫败感几乎要将他淹没。他死死咬住牙关,指甲抠进岩石冰冷的表面。
不能放弃。绝对不能。
他是工程师。问题是用来分析和解决的,而不是用来让人绝望的。语言不过是一套编码系统,既然是系统,就可以被解析,被学习。只是没有老师,没有词典,没有语音包。
一切从零开始。就像他之前从零开始生火、取水、制作工具一样。
最高优先级任务——语言习得(基础生存词汇)。方法:观察、模仿、归纳、验证。
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那几个远处的人影上,眼神不再是看同类,而是在看一组……活动的、发声的“数据库”。
他调整了一下姿势,确保自己完全隐藏,然后全神贯注地“窃听”起来。
他们的交谈断断续续,听得并不真切。林凡努力捕捉着每一个重复出现的音节,观察着他们说话时的姿态和手势。
其中一个人拿起一个东西晃了晃,仰头做了个喝的动作。几乎同时,风送来了一个短促的音节:“漼!”
水?那是“水”的意思吗?林凡的心脏猛地一跳。他死死记住这个发音和那个动作的关联。
另一个人指着天空,说了句什么,林凡只捕捉到一个重复的音:“蔠!蔠!”他抬头看去,一只黑色的鸟正从天空飞过。
鸟?那个发音指的是“鸟”?
又过了一会儿,一个人从怀里掏出一点东西,分给其他人,他们接过放入嘴里咀嚼。伴随着这个动作,有一个发音出现了几次:“咺!”
吃?食物?
林凡像一块贪婪的海绵,拼命地吸收着这些零碎的、缺乏上下文的信息。他不断在心里默念、模仿那几个发音,试图抓住那古怪的语调起伏。
“漼” (模仿喝水动作)
“蔠” (抬头看天)
“咺” (手放入嘴中)
他甚至下意识地模仿着他们的口型,尽管距离很远看得并不清楚,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的、气流摩擦般的声响,试图找到发出那些奇怪喉音和语调的方法。
这个过程枯燥、困难,且效率低得令人发指。很多音节模糊不清,很多话完全没有伴随动作,无从猜测含义。他听到的更多是无法解析的杂音。
但他没有停止。这是目前唯一能打破这堵无声之墙的工具。他必须抓住任何微小的可能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那几个人似乎休息够了,站起身,开始沿着河岸向下游走去,交谈声也逐渐远去。
林凡依旧趴在岩石上,没有动。他在脑海里反复“回放”刚才听到的片段,强化记忆那少数几个可能有关联的“单词”。
过了许久,直到那几个人彻底消失在视野中,他才缓缓坐起身。肋骨的疼痛和身体的疲惫再次袭来。
他拿出那个蚌壳水袋,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水。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。
“漼……”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河滩,尝试发出那个生涩的音节。声音古怪而微弱,调子也完全不对,听起来滑稽可笑。
但他没有笑。他只是认真地又重复了几遍,试图将发音和喝水的动作、以及水的概念牢牢绑定在一起。
然后,他抬头,看到远处又有几只飞鸟掠过。
“蔠……”他再次尝试,声音依然笨拙。
饥饿感提醒着他。
“咺……”他低声念道,摸了摸空瘪的肚子。
他知道,这几个发音很可能完全是错的,或者只是他的一厢情愿。但他必须开始。这是从零到一的第一步。
他收起水袋,拿起他的芦苇杆长矛和石片,继续向上游走去。脚步依旧踉跄,眼神却不再仅仅是警惕和求生,更增添了一种专注——一种试图破解这个世界底层密码的专注。
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些无法理解的音节,它们不再是纯粹的噪音,而是变成了一串串待解析的原始数据流。
他一边走,一边继续捕捉着环境里的声音——风声、水声、鸟叫声,并下意识地尝试模仿、区分。他甚至开始给自己看到的东西“命名”,用他自己编造的、毫无意义的音节,只为锻炼这种联想和记忆的能力。
语言之墙高耸入云,坚不可摧。
但他已经找到了第一块可以用来敲击的石头,尽管它那么小,那么粗糙。
旅程依旧孤独,但世界不再是完全的静默。它开始充满了未知的、待破译的……声音。而林凡,这个异世界的闯入者,正竖起他全部的感官,试图从中捕捉到第一缕意义的微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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