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天之期,转瞬即至。
当胥总管再次出现在制箭工坊门口时,身后还跟着两名面无表情的守卫。空气瞬间绷紧,所有工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,目光畏缩地低下头,心脏怦怦直跳,仿佛等待最终的审判。即便日产量已经稳定提升,但领主大人的威压和那苛刻的定额,依旧像巨石般压在每个人心头。
林凡站直身体,深吸了一口气,指向工坊角落。那里,整整齐齐地码放着近五百支箭矢!远远超出了三百支的初始定额,甚至大大超过了后来默认提高的每日四十支、十天四百支的要求!
箭杆笔直如林,箭镞寒光隐现(经过打磨去锈),尾羽整齐划一。一种冷峻而规整的美感,与工坊的破败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胥总管的目光扫过那堆箭矢,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。他走上前,没有像上次那样只是粗略查看,而是极其仔细地随机抽检了十几支。
他用手丈量箭杆的长度和粗细,感受着那惊人的一致性。
他用力掰扯箭镞,测试捆绑的牢固度,箭镞纹丝不动。
他审视羽毛粘贴的角度和对称性,几乎找不出偏差。
他甚至将箭杆贴近眼睛,观察刮削的光滑度。
沉默。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工坊里只能听到人们粗重的呼吸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。
胥总管放下最后一支箭,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。他转向林凡,眼神极其复杂,惊讶、审视、算计,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、难以捉摸的平静。
“这些都是……这十天做出来的?”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“是。”林凡的回答简单而肯定。
胥总管再次沉默了片刻,仿佛在消化这个难以置信的事实。产量翻倍,质量更是天壤之别!这已经超出了“有点小聪明”的范畴,这简直像是……点石成金的神术!
“很好。”最终,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,然后对身后的守卫挥了挥手,“清点,搬走。”
守卫们上前开始清点数目。胥总管则对林凡示意:“你,跟我来。”
林凡再次跟着胥总管,走向那座象征着权力核心的坞堡。这一次,他的心略微安定了一些,但并未放松警惕。他知道,展示价值的同时,也意味着风险的增加。
领主剻依旧在那间石厅里,正擦拭着一把青铜剑,剑身寒光凛冽。听到脚步声,他抬起头,目光如电,直接射向林凡。
“大人,箭矢清点完毕,共四百八十七支,远超定额。质量……上乘。”胥总管躬身汇报,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。
领主剻擦拭剑身的动作停顿了一下。他放下剑,站起身,走到林凡面前。那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比上次更甚。
“四百八十七支?”他重复了一遍,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玩味和探究,“还都是能直接用的好箭?”
“是,大人。”林凡垂下目光。
领主剻没有说话,只是绕着林凡走了一圈,如同打量一件稀奇的战利品。他的目光锐利得几乎能穿透皮肉,看到林凡脑中那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知识。
“你是怎么做到的?”他终于停下脚步,直接问道,“让那群废物……产出这么多东西?”
林凡早已准备好答案,依旧围绕那个核心:“漼(浪费)…少了。力气…漼得少。时间…漼得少。东西…漼得少。一样的料,一样的人,咺(干)出的活…就夛(多)了。”他再次用了那个“破袋子装米”的比喻,只是这次更加自信。
领主剻盯着他,忽然咧嘴笑了笑,那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:“有点意思。看来你这脑子,确实和一般人长得不一样。”
他走回桌案后,从一个小皮袋里抓出一把东西,随手扔在林凡面前的地上。
叮当作响。
是十几枚粗糙的、边缘甚至有些毛刺的青铜币。在这个以物易物为主的流民营地,货币罕见而珍贵。
“赏你的。”领主剻的声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随意,“以后,箭坊就归你管。定额……就按现在的量来。需要什么,跟胥说。”
他又指了指胥总管手里拿着的一套叠好的、虽然依旧陈旧但明显更厚实、没有补丁的麻布衣裤:“这个也给他。”
胥总管将衣服递过来。
林凡看着地上的铜币和手中的衣服。这就是他十天废寝忘食、殚精竭虑换来的奖赏。微薄,却又沉重。
铜币冰冷硌手,代表着一种极其有限的认可和“价值”。
衣服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,将他与最底层的、衣不蔽体的流民区分开来。
他缓缓弯腰,捡起那些铜币,握在手心,然后接过衣服,微微躬身:“谢…大人。”
没有激动,没有感恩戴德,只有平静的接受。
领主剻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,但也仅此而已。他挥了挥手,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。
走出坞堡,阳光依旧刺眼。胥总管看着林凡,语气平淡:“听到了?以后箭坊你负责。定额不能少,质量不能差。需要什么,可以提,但别太过分。”他的眼神里带着警告,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对未知能力的忌惮。
“明白。”林凡点头。
回到制箭工坊,箭矢已经被搬空。工人们都紧张地看着他,等待着消息。
林凡举起那套新衣服和那把铜币(他留下几枚,将其余的撒给了工人们),用尽量清晰的声音宣布:“大人…有赏。以后…这里…咊(我)…管。活…照旧咺(干)。”
工人们看着那罕见的铜币和象征地位提升的新衣,眼神复杂。有羡慕,有敬畏,有疏离,但也有一丝共同的、劫后余生的庆幸。他们分到了铜币,虽然每人只得一两枚,但这已是前所未有的赏赐。
林凡换上了那身新衣。粗糙的麻布摩擦着皮肤,并不舒适,却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,将他与他曾经所属的那个群体略微隔开。
他感到一些目光变得不同了。以前是怀疑和麻木,现在,多了敬畏,但也多了距离。
他知道,他从一个单纯的“劳力”或“有点用的工具”,变成了一个“小管事”。这意味着一点点权力,也意味着更多的责任和……孤立。
傍晚,他依旧习惯性地走向那个能望见铁叔劳作的地方。
铁叔刚刚结束一天的伐木工作,正用石块打磨着斧刃。他看到了林凡身上的新衣,动作微微一顿。
林凡在他不远处坐下,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拿出怀里小心包裹着的、留给自己的那块干粮,掰了一半,递了过去。
铁叔看着那半块饼,又抬头看了看林凡身上的新衣,沉默了片刻。
最终,他伸出手,接过了那半块饼。
没有道谢,也没有看那些铜币。
他只是咬了一口饼,目光望向远处沉落的夕阳,忽然低沉地说了一句,像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说给林凡听:
“敻(刀)…磨得太利…握不好…会伤手。”
林凡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。
他听懂了铁叔的警告。
领主赏赐的铜币和新衣,不仅仅是奖赏,更是一把磨得飞快的刀。用得好了,是工具;用不好,或者被更高层的人盯上,反而会伤及自身。
价值已然展现,危险也随之而来。
他看着掌心那枚冰冷沉重的铜币,感受着新衣粗糙的触感。
未来的路,似乎清晰了一些,却也布满了更加复杂和危险的阴影。
但他别无选择,只能握紧这把刚刚到手的、冰冷的“刀”,继续走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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