卡伦贝尔东面的围墙内外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、烟火味以及草药苦涩的气息。
昨日的辉煌胜利，是用难以想象的惨烈代价换来的。
战斗统计被法尔松用颤抖的手记录下来，呈报给脸色苍白的哈涅尔：护卫队阵亡四十七人，重伤失去战斗力者逾百，几乎人人带伤。
临时征召的村民青壮伤亡更为惨重，卢恩队长带来的石滩村幸存者再次减员过半。
维拉手下的兄弟也折损了十余人。
可以说，卡伦贝尔几乎打光了一代青壮年，元气大伤。
围墙多处破损，尤其是主栅门区域，几乎需要重建。
哈涅尔强撑着疲惫伤痛的身体，站在残破的围墙上，目光扫过正在清理战场、抬运尸体和伤员的人群，心中沉甸甸的。
喜悦早已被这残酷的现实冲刷得一干二净。
“布雷恩，”他的声音沙哑却清晰，“不要放松警惕。哈拉德人虽退，但未必远遁。立刻重新安排岗哨，斥候向外放出十里，严密监视任何风吹草动。”
“是，大人！”布雷恩右臂缠着厚厚的绷带，但眼神依旧锐利，立刻领命而去。
“法尔松，组织所有能动的人，优先救治伤员。集中所有药品和干净的布匹。阵亡者……统计好姓名，集中火化，骨灰暂时妥善保管，待日后立碑纪念。”
哈涅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。
“明白，大人，我立刻去办。”法尔松红着眼圈，匆匆离去。
“多尔，”哈涅尔看向同样身上挂彩的铁匠，“围墙是我们的命脉，必须尽快修复。集中所有工匠，优先修补缺口和加固薄弱处。材料不够，就拆掉部分受损严重的后方屋舍。”
“大人放心！只要还有一口气在，我一定把围墙给您修得比之前更结实！”多尔用力捶了捶胸膛，牵动了伤口，疼得龇牙咧嘴，却毫不犹豫地转身投入工作。
一系列指令清晰、准确、有条不紊地下达，迅速将劫后余生、尚且沉浸在悲伤与混乱中的人们重新组织起来，投入到紧张的善后与备战之中。
一直在不远处静静观察的塞拉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。
她看着哈涅尔那年轻却已初具威严的侧脸，看着他即便脸色苍白、步履虚浮，却依然强撑着指挥若定的模样，碧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、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欣赏与好奇。
她回想起伊莱娜姑姑对这位年轻领主的评价和重视，心中暗道：看来，父亲和姑姑的眼光，确实没有错。他不仅仅是有勇力，更有在绝境中维系人心、重整旗鼓的领袖潜质。
在接下来的几天里，莉安娅几乎成了哈涅尔的“小尾巴”。哈涅尔去巡视围墙修缮，她就安静地跟在后面；哈涅尔去探望伤员，她也帮忙递送清水和药物；哈涅尔与布雷恩、法尔松商议事情，她就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，双手托腮，眨着那双碧蓝的大眼睛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。
平心而论，莉安娅确实非常漂亮，金发碧眼，肌肤胜雪，带着一种属于南方海滨贵族少女特有的明媚与娇憨，是那种很容易让男人心动的小家碧玉类型。
哈涅尔并非铁石心肠，偶尔目光掠过她专注的侧脸，心中也会泛起一丝涟漪。
他也清楚地知道，在这个类似中世纪的世界里，身为一个领主，婚姻往往与政治、联盟、血脉延续紧密绑定。
像他这样的年纪，在这个世界结婚生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。
如果能与南方重镇拉海顿领主的独生女结合，无疑会给他带来巨大的政治优势和现实支持。
但是……每当他脑海中闪过“结婚”这个念头时，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、源自另一个世界的价值观便会强烈地抗拒。
在他内心深处，他始终无法将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女，与“妻子”这个身份划上等号。
更何况，如今的他内忧外患，自身血脉的诅咒、戒指的秘密、领地的生存、虎视眈眈的敌人……千头万绪压在心头，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风花雪月、儿女情长？
老管家欧斯特倒是乐见其成，看着莉安娅亦步亦趋地跟着哈涅尔，老脸上时常露出欣慰的笑容，偶尔还会“不经意”地制造一些两人独处的机会。
对于欧斯特的心思，哈涅尔心知肚明，但也懒得去管，更无意点破。
他现在只求这两位大小姐能相安无事，莉安娅愿意跟着就跟着吧，总好过她整天和塞拉针锋相对，还要自己费神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和事佬。
然而，卡伦贝尔这短暂而宝贵的喘息之机，并未持续太久。
五天后的黄昏，负责外围侦查的摩根，带着一身尘土和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，疾奔回村，径直找到了正在督促围墙施工的哈涅尔。
“大人！大事不好！”摩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“西南方向，发现哈拉德大军！规模……规模远超上次！”
哈涅尔的心猛地一沉：“具体多少？”
摩根咽了口唾沫，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：“粗略估计，超过两千人！而且……战象！至少有二十多头！黑压压的一片，正在朝着我们的方向开来！”
二十多头战象！两千多哈拉德战士！
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，瞬间击碎了卡伦贝尔刚刚重建起来的一点点信心。
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，脸上血色尽褪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，再次淹没了整个村庄。
哈涅尔抬头望向西南方，仿佛已经能看到那遮天蔽日的烟尘和如同森林般移动的巨兽身影。
上一次，他们凭借运气、牺牲和戒指的爆发，侥幸击退了一千敌人和五头战象。
而这一次，面对倍增的敌人和四倍于前的战争巨兽，伤痕累累、人手锐减的卡伦贝尔，还能守住吗？
答案，似乎已经写在了每个人绝望的脸上。
真正的灭顶之灾，正以无可阻挡之势，向着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，碾压而来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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