铅灰色的天空低压在凯尔卓城上方，与港湾内墨绿色的海水相接，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铁幕。
往日喧嚣的码头如今死寂，只有零星几条渔船系在岸边，随波浪不安地晃动。
城墙上，本该飘扬的雄鹰与战熊旗帜无精打采地垂着，守卫稀疏，许多人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茫然与恐惧。
三天前，第一批溃兵像被狼群驱赶的羔羊，驾着残破的小艇逃回了港口。
他们带回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，让整座岛屿陷入冰窟：
“全军覆没……”
“克拉茨首领失踪……下落不明……”
“舰队被焚……尼弗迦德的龙在喷火……”
“完了……全都完了……”
每一条消息都被恐惧放大、扭曲。
酒馆里不再有歌声，铁匠铺熄灭了炉火，市场上空无一人。
人们紧闭门窗，仿佛这样就能将逼近的厄运挡在外面。
妇女们抱着孩子低声哭泣，老人们对着祖先的祭坛喃喃祈祷，而男人们——那些因年龄或伤残未能出征的男人——则紧握着武器，眼神里交织着愤怒与无助。
恐慌在第二天达到了顶峰。
数十名溃兵带回更详细也更恐怖的叙述：尼弗迦德战舰如黑色山峰般碾碎阵线，天火焚海，勇士们如同麦秆般倒下……“我们亲眼看见海风之子被撞成两截！”
“克拉茨的旗舰起火下沉了！”
谣言开始发酵：“尼弗迦德人不会放过任何岛屿。”
“他们会把我们都钉在十字架上。”
“只有投降才能活命。”
就在这片混乱中，图尔赛克家族的宅邸深处，维戈·图尔赛克正与他的心腹们密议。
这位家族族长年近五十，身材瘦削，有着一双精明而冷酷的灰眼睛。
他的家族长期被克莱特家族压制，在群岛议会中影响力有限，此刻，他看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。
“时候到了。”维戈对长子斯凡德和几名豢养已久的武装头目说道，“克莱特家族完了，克拉茨葬身鱼腹，哈涅尔生死不明。凯尔卓需要新的领袖——一个能带领人民活下去的领袖。”
斯凡德是个三十出头的壮汉，遗传了父亲的冷酷，却缺少那份隐忍：“父亲，我们直接宣布接管不行吗？”
“愚蠢。”维戈冷冷道，“人民还抱着对克莱特家族的愚忠。我们需要……帮他们认清现实。去准备吧，按计划行事。”
第三天正午，恐慌演变成了骚乱。
港口区突然爆发出尖叫——几艘小船正拼命划向码头，船上的人嘶喊着：“追兵！尼弗迦德的船来了！”
事实上，那只是几艘路过的商船在雾中模糊的影子。
但在惊恐的人群眼中，那就是黑色船帆的死神。
码头上的人们开始奔逃，有人打翻了货摊，有人挤倒了老人，孩子们在混乱中哭喊。
就在这时，维戈·图尔赛克出现了。
他并没有登上高处，而是站在港口广场中央那尊传奇英雄布兰的雕像下——那是克莱特家族引以为傲的祖先。
维戈只带了四名护卫，身穿简朴的灰色长袍，与周围惊慌失措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。
他抬手示意，一名护卫吹响了号角。
低沉悠长的号音暂时压过了骚乱。
人们渐渐围拢过来，眼神里充满祈求，仿佛在寻找任何一根救命稻草。
“凯尔卓的儿女们！”维戈的声音并不洪亮，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，“看看你们周围！看看这座我们祖先用鲜血建立的城！”
他张开双臂，灰眼睛里闪烁着悲悯的光：“三天了，我们等来了什么？失败的消息！失踪的首领！还有即将到来的尼弗迦德大军！而我们的城墙——”他指向年久失修的城墙，“能挡住那些攻陷了辛特拉的巨弩吗？我们的战士——”他扫过周围那些握着鱼叉和旧斧的男人，“能对抗那些屠杀了我们父兄、儿子、丈夫的铁甲军团吗？”
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啜泣。一个老妇人跪倒在地，手中握着儿子出征前留给她的护身符。
维戈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和，如同毒蛇的低语：“我与你们一样悲痛。我的两个侄子也随舰队出征，至今杳无音信。但悲痛救不了凯尔卓，盲目的勇气只会让更多鲜血染红我们的海水。”
他向前一步，声音陡然提高：“我们必须面对现实！史凯利格联军不复存在！克拉茨·安·克莱特已经战死！继续抵抗意味着什么？意味着尼弗迦德人会像碾碎蚂蚁一样碾碎我们的岛屿，屠杀每一个男人，掳走每一个女人和孩子，烧毁每一座房屋和神殿！”
恐惧在人群中蔓延。有人开始大喊：“那我们怎么办？等死吗？”
“不！”维戈斩钉截铁，“我们可以选择生存！尼弗迦德皇帝要的是臣服，不是屠杀！辛特拉陷落后，那些早早归顺的家族保留了土地和尊严！而在史凯利格——”他刻意停顿，“难道我们要为了一面已经沉入海底的旗帜，让所有人为之陪葬吗？”
“你在说什么鬼话！”一声怒吼从人群后方炸响。
人群分开，走出一位独眼的老战士——他是布罗德，克拉茨的老部下，因伤退役后在城中经营铁匠铺。
他手中握着一柄沉重的战锤，身后跟着二十几个同样伤痕累累的老兵和年轻气盛的小伙子。
“维戈·图尔赛克！”布罗德独眼中燃烧着怒火，“你在怂恿人们背叛！背叛那些正在海上与尼弗迦德人血战的勇士！背叛所有在史凯利格土地上流尽鲜血的先祖！”
他转向人群，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：“没错，我们遭受了失败！但史凯利格人什么时候因为失败就跪地求饶过？我们的祖先被大陆人驱逐到这片群岛，他们屈服了吗？没有！他们用双手和斧头开辟了家园！现在，就因为有敌人从海上来了，我们就要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钻回地洞，把脖子伸出去等着套上枷锁吗？”
一些人的眼神重新燃起火焰。
几个年轻人握紧了武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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