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寡妇扶着水龙头，又吐了一回。
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天了。一闻到油腻的味道就恶心，早上起来胃里翻江倒海。
“该不会是……”她用毛巾擦了擦嘴，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。
算算日子，月事已经推迟了半个多月。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不准过。
她走到镜子前，看着自己的脸色。有些发白，但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光泽。
怀孕的女人，都是这个样子。
“操。”她骂了一句，但声音很轻。
理发店里静悄悄的，这会儿还没到营业时间。外面传来鸡叫声，天刚蒙蒙亮。
白寡妇坐在理发椅上，手不自觉地放在肚子上。
还没有显怀，但她能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生长。一个小生命，正在她的身体里扎根。
祝大个的孩子。
想到这里，她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。
有欣喜，有恐慌，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愧疚。
欣喜的是，她终于又要有孩子了。之前的那个孩子死得太早，她一直觉得是自己的问题。现在证明，她的身体没毛病。
恐慌的是，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。她和祝大个虽然关系密切，但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。
至少，在她心里还没有。
愧疚的是……她想起了郑小军。
虽然他们只有过那一次，但在时间上，也有可能……
“不，不可能。”她摇摇头，“肯定是大个的。”
郑小军死了快两个月了，那一次是在他死前一个星期。如果怀的是他的孩子，早就该有反应了。
肯定是祝大个的。
这段时间，他们几乎每隔一天就要见面。那个男人的需求太强烈了，而她也沉迷其中不能自拔。
想到祝大个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，白寡妇忍不住笑了。
那个傻大个，一定会高兴疯了。
但同时，她又有些担心。
祝大个现在已经够粘人了，如果知道她怀孕，还不得把她拴在身边不放？
她还没有准备好做一个完全的家庭妇女。她还年轻，还想看看外面的世界。
县城里有那么多的男人，有钱的，有权的，比祝大个强的多得是。她为什么要这么早就定下来？
但现在，选择权好像不在她手里了。
“咚咚咚。”
有人敲门。
白寡妇看了看时间，还不到七点。这么早，会是谁？
“谁啊？”
“俺，大个。”
白寡妇的心跳加速。这个男人，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。
她走过去开门。祝大个站在门口，手里拎着个布袋。
“这么早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“俺给你带了点吃的。”祝大个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，“昨晚俺炖了只鸡，想着你应该补补身子。”
白寡妇看着他手里的布袋，闻到了鸡汤的香味。平时她会觉得很香，但现在，胃里又开始翻腾。
“我……我现在不太想吃。”她捂着嘴，“有点恶心。”
祝大个皱了皱眉：“怎么了？是不是病了？”
“没病。”白寡妇看着他关切的眼神，心里一软，“大个，俺有个事要告诉你。”
“什么事？”
白寡妇犹豫了一下，然后说道：“俺可能……怀孕了。”
祝大个愣住了。
布袋从他手里滑落，掉在地上。里面的鸡汤洒了一地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他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“俺说，俺可能怀孕了。”白寡妇重复了一遍，声音很轻。
祝大个的脸色从惊愕变成了狂喜。他一把抱住白寡妇，紧紧地搂着她。
“真的？真的怀孕了？”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，“俺要当爹了？”
“还没确定，但应该是的。”白寡妇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，“你轻点，别伤着孩子。”
祝大个赶紧松开手，但还是紧紧握着她的手。
“白姐，俺……俺太高兴了。”他的眼睛里闪着泪光，“俺这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。”
看着他激动的样子，白寡妇心里五味杂陈。
“大个，”她说，“这个孩子……”
“俺知道，俺会负责的。”祝大个打断她，“俺会娶你，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。俺保证，让你们过上好日子。”
“我还没说完呢。”白寡妇有些无奈，“我是想说，这个孩子的事，暂时不要告诉别人。”
祝大个愣了一下：“为什么？”
“村里人喜欢嚼舌根，万一传出什么闲话……”白寡妇没有说完，但意思很明白。
祝大个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白姐，你是不是……不想要这个孩子？”他的声音变得小心翼翼。
“不是。”白寡妇摇头，“孩子是无辜的，我会要的。只是……”
她停顿了一下。
“只是什么？”
“只是觉得一切来得太快了。”白寡妇叹了口气，“我还没有准备好。”
祝大个看着她，眼中有种说不出的失落。
“白姐，你是不是后悔了？”
“没有。”白寡妇握住他的手，“我不后悔和你在一起。只是需要时间适应。”
祝大个的脸色好了一些。
“那俺们什么时候……”他欲言又止。
“什么时候怎么样？”
“什么时候办婚礼？”祝大个鼓起勇气问道，“俺想给孩子一个名分。”
白寡妇看着他期待的眼神，心里又是一阵复杂。
这个男人，真的很爱她。爱到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。
但是，这种爱太沉重了。
“大个，”她说，“我们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别的，好吗？”
祝大个的脸色暗淡下来。
“你是不是觉得俺配不上你？”他问道，声音有些哽咽。
“不是。”白寡妇赶紧解释，“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。”
“那为什么不愿意嫁给俺？”
白寡妇沉默了。
她说不出真正的原因。她不能告诉祝大个，她还想看看有没有更好的选择。她不能告诉他，她对这个孩子的父亲还有一丝怀疑。
“大个，”她最终说道，“给我一点时间，好吗？”
祝大个看着她，眼中的光芒慢慢熄灭。
但他还是点了点头。
“好，俺等你。”他说，“不管等多久，俺都等你。”
白寡妇心里涌起一阵愧疚。这个男人，对她太好了。
好到让她觉得有些害怕。
“你先回去吧。”她说，“俺想一个人静静。”
祝大个点点头，弯腰收拾地上的鸡汤。
“对不起，弄脏了你的地。”他说。
“没关系。”
祝大个走到门口，又回头看了她一眼。
“白姐，”他说，“不管你怎么想，这个孩子是俺的骨肉。俺会保护你们的。”
说完，他大步走了。
白寡妇看着他的背影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她关上门，靠在门板上。
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肚子。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在生长，一个可能改变她整个人生的小生命。
但她还没有准备好。
“妈，谁来了？”
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里屋传来。是她的儿子石头，十岁了，正是懂事的年纪。
“没谁，你继续睡。”白寡妇收起复杂的表情，走进里屋。
石头坐在床上，揉着眼睛：“刚才听见有男人说话。”
白寡妇心里一紧。这孩子，耳朵可真尖。
“是祝大个叔叔，给咱们送了点吃的。”她坐在床沿上，“石头，你喜欢祝叔叔吗？”
“嗯。”石头点点头，“但是妈妈，如果你再找个男人，我就有后爸了对不对？”
十岁的孩子，已经能想到这些了。
白寡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她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，心里涌起强烈的愧疚感。
如果她和祝大个在一起，如果她生下这个孩子，石头会怎么想？
“石头，如果妈妈给你找个后爸，你愿意吗？”她试探着问。
石头沉默了一会儿。
“祝叔叔对我挺好的，”他说，“但是妈妈，他会不会不喜欢我？如果你们有了自己的孩子，还会要我吗？”
这话让白寡妇心如刀绞。
“傻孩子，你是妈妈的宝贝，不管什么时候，妈妈都不会不要你。”
“那如果你生了小弟弟或小妹妹呢？“石头继续问，“是不是就不爱我了？”
白寡妇紧紧抱住儿子。
现在她明白了，这个新的孩子不只关乎她和祝大个，还关乎石头的感受。
一个十岁的孩子，已经能够感受到家庭结构的变化，会担心自己的地位。
“石头，不管妈妈做什么决定，你永远是妈妈最爱的宝贝，知道吗？”
石头在她怀里蹭了蹭：“那妈妈，你真的要嫁给祝叔叔吗？”
“你希望妈妈嫁给他吗？”
石头想了很久：“如果祝叔叔能对我好，像对亲儿子一样，我就同意。”
这个回答让白寡妇既感动又心疼。
十岁的孩子，已经学会了考虑现实，学会了妥协。
“好，妈妈答应你，不管以后怎么样，你都是妈妈的心肝宝贝。”
石头满意地笑了，又躺下继续睡觉。
白寡妇坐在床边，看着儿子安静的睡脸，心情更加复杂了。
她不只要为自己考虑，还要为石头考虑。
祝大个会接受石头吗？会像对亲儿子一样对他吗？
如果她生下这个孩子，石头会不会真的被冷落？
一个女人的幸福，竟然牵扯到这么多人。
外面传来脚步声，是孟桂香的声音。
“哎呀，这大清早的，谁在白寡妇那里撒了一地汤汤水水的？”
“看这鸡毛，肯定是鸡汤。”另一个女人的声音，“谁这么大方？”
“还能是谁？”孟桂香的声音带着暧昧，“祝大个呗。听说昨天晚上又看见他往这边走了。”
“真的假的？”
“俺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？这俩人，早晚得出事。”
白寡妇听着外面的议论声，心里一阵烦躁。
这才刚开始，村里人就已经在说闲话了。如果知道她怀孕，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。
她走到镜子前，看着自己苍白的脸色。
“白素云，”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说，“你到底想要什么？”
镜子里的女人没有回答。
但她的眼中，有一种说不出的迷茫。
这个孩子的到来，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。
原本她想慢慢来，慢慢选择。现在好了，选择权不在她手里了。
她必须为这个孩子负责，也必须为祝大个的感情负责。
但她真的准备好了吗？
外面的太阳越来越亮，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但对白寡妇来说，这一天，可能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。
因为从今天开始，她不再只是她自己了。
她还是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。
一个必须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的女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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