基尔港的喧嚣被隔绝在厚厚的舷窗之外。
林一行人登上的并非舒适的客轮，而是一艘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货船——“海因里希号”。
它的船体漆色斑驳，烟囱冒着浓淡不均的黑烟，甲板上堆放着杂乱的木材和货箱，散发着鱼腥、燃油和潮湿木材混合的复杂气味。
这正符合他们伪装的身份——一伙前往波罗的海东岸进行贸易的普通商人，以及随行的“家属”和“雇员”。
在一位面色黝黑、沉默寡言的船长，同时也是也是一位地下交通线的同志的安排下，他们被分别安置在几个狭窄但相对独立的船员舱室中。
林和皮克、拉狄克一间，格特鲁德、安娜和莉泽洛特被安排在隔壁一间稍大的女舱，其余随行人员则分散在其他舱位。
空间逼仄，陈设简陋，铁架床、一张固定的小桌、一个储物柜便是全部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消毒水气息。
安娜好奇地打量着这陌生的环境，摸了摸冰冷的金属墙壁，又透过圆形的舷窗看向外面灰蒙蒙的海港。
“这就是我们要坐的船啊……”
她小声嘀咕，语气里带着一丝新奇，也有一丝对未知航程的隐忧。
莉泽洛特默默地将自己不多的行李放在指定的床铺下，动作有些迟缓，似乎不太适应这摇晃的感觉。
格特鲁德则已经开始整理物品，将笔记本和钢笔放在小桌上最容易取用的位置。
隔壁舱室，拉狄克叼着烟斗，靠在门框上，看着外面忙碌的码头工人，对林和皮克说道：“‘海因里希’是个老伙计了，跑这条线很多年，船长和水手都靠得住。”
“但波罗的海……哼，”他冷笑一声，“从来就不是什么平静的游泳池。”
“丹麦海峡可能有协约国的巡逻艇，靠近东岸时，爱沙尼亚人和拉脱维亚人的小炮艇也可能来找麻烦。”
“更别提那些神出鬼没的海盗——打着各种旗号，实际上就是一群亡命之徒。”
皮克神色凝重地点点头：“我们已经做好了应对检查的准备，证件和说辞都反复核对过。”
“只要不是遇到刻意针对的盘查，应该能蒙混过去。”
林走到舷窗前，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和铅灰色的海面，没有说话。
海水的颜色比他想象的更深，更冷。
他知道，这段航程是整个旅途中最难以掌控的环节之一。
一旦离开港口，他们就彻底置身于茫茫大海，远离了陆地的依托，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。
低沉的汽笛声拉响，悠长而沉闷，宣告着启航的时刻。
“海因里希号”的引擎发出更加巨大的轰鸣，船体开始明显地震动起来。
缆绳被解开收回，巨大的船身缓缓离开码头，驶向更加开阔的水域。
格特鲁德感到脚下传来持续的、有规律的摇晃，她扶住桌沿，稳住身体。
安娜则有些兴奋地趴在舷窗上，看着码头和岸边的建筑逐渐变小、远去，最终化作模糊的线条。
莉泽洛特的脸色则微微发白，她坐在床沿，双手紧紧抓住边缘，似乎有些晕船的先兆。
船只驶入基尔湾，风浪逐渐明显起来。
原本只是轻微的摇晃变成了有节奏的起伏和颠簸。
海浪拍打着船体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。天空愈发阴沉，浓密的云层低垂，仿佛随时会压下暴雨。
“看来运气不算太好，碰上了点风浪。”
拉狄克吐出一口烟圈，语气依旧平淡，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随着船只进入更加开阔的波罗的海腹地，风浪果然加大了。
数米高的浪头不时涌起，将船头高高抬起，又猛地落下，失重感随之而来。
沉重的货船在风浪中像一片树叶般起伏摇摆，舱室内的一切未固定的物品都开始滑动、碰撞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。
安娜脸上的兴奋早已消失不见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忍不适的苍白。
她捂着嘴，努力压抑着胃里的翻江倒海。
莉泽洛特则已经蜷缩在床上，紧闭双眼，额头渗出冷汗，显然晕船反应严重。
格特鲁德也感到一阵阵恶心和头晕，但她强忍着，拿出笔记本，试图记录下这航程伊始的感受，然而笔尖在纸上划出的线条却歪歪扭扭，难以成文。
她不得不放下笔，靠在冰冷的舱壁上，深呼吸，试图适应这剧烈的晃动。
林的身影出现在女舱门口，他扶着门框稳住身体，目光扫过舱内情况。
他看到安娜强忍的模样和莉泽洛特苍白的脸，又看到格特鲁德不适却仍在坚持的神情。
“感觉怎么样？”
他的声音在风浪和引擎的噪音中显得有些模糊。
安娜抬起头，可怜巴巴地看着他，声音虚弱：“弟弟……我好难受……”
林走进舱室，从随身携带的行囊里拿出一个小锡盒，打开，里面是一些姜片和薄荷叶。
“含在嘴里，会好受些。”
他将锡盒递给格特鲁德，“分给大家。”
他又走到莉泽洛特床边，看了看她的情况，对格特鲁德说：“帮她按一下内关穴，能缓解晕眩。”
他简单指示了位置。
格特鲁德依言照做，同时自己也含了一片姜，辛辣的味道确实带来了一丝清明。
林没有多停留，确认她们暂无大碍后，便转身离开，他需要去驾驶室与皮克和船长了解目前的航向和天气情况。
外面的风浪声更大了，如同野兽的咆哮。船舱在波涛中剧烈地摇摆，仿佛随时会被撕裂。
昏暗的灯光在头顶晃动，投下摇摆不定的阴影。
安娜和莉泽洛特在不适中昏昏沉沉，格特鲁德则靠在舱壁，望着那小小的、被水珠模糊的舷窗。
窗外是无边无际的、汹涌的灰暗海水和低垂的乌云，看不到任何陆地的影子，只有这艘孤零零的货船，在浩瀚而充满敌意的波罗的海上，奋力破开迷雾，驶向吉凶未卜的东方。
航程，才刚刚进入第一个真正考验体魄与意志的阶段。
而这，仅仅只是漫长险途的开端。
【pS：我服了，神人红柿子，连着几张全都发错分卷了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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