玛尔戈拉斯的“茶会余波”并未局限于那间扭曲的房间。
萨尔德加缪精心准备的、注入了空间标记和情绪魔法的橡皮小鸭子，如同他恶作剧的信使，开始以各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出现在艾索伦德大陆，尤其是莫兰学院及其周边。
第一只黄色小鸭子，是在学院中央喷水池被发现的。
它孤零零地漂在水面，每当有学生经过，就会突然发出响亮的“嘎”一声，吓得人一哆嗦。
起初大家只以为是哪个学生的恶作剧，直到一位好奇的法师学徒试图用探测魔法检查它时，小鸭子突然在水面上疯狂旋转，喷出五彩的肥皂泡泡，同时播放了一段不成调的、如同八音盒损坏般的旋律，持续了整整十分钟才停下。
该学徒当场表情空白，怀疑人生。
第二只蓝色小鸭子，出现在了武师院重力气场训练室的杠铃片上。
当一名肌肉虬结的武师学员奋力举起它时，小鸭子不仅“嘎嘎”作响，杠铃片本身的重量开始无规律地随机变化，时而轻如鸿毛，时而重若山岳，差点把那位学员闪了腰，引来周围人一片憋笑和惊疑。
第三只绿色小鸭子更绝，直接出现在了院长塔会议室那张庄严的长桌正中央。
当时几位院长正在开会商讨边境防务，花时同醉刚端起茶杯，就看到了这个不速之客。
他挑了挑眉，玉骨折扇轻轻一点，那小鸭子立刻“嘎”地一声，投影出一幅歪歪扭扭的、像是儿童涂鸦的玛尔戈拉斯地图，其中一个位置还被画了个大大的红色笑脸，持续了三秒后，“嘭”地化作一小团蓝色烟雾消失。
术师桃红气得直跺脚：“又是那个疯帽子！他到底想干什么？！”
法师伊亚拉面无表情地记录：“空间传送精度极高，能量波动与萨尔德加缪吻合度百分之九十九点八。无逻辑干扰。”
花时同醉摇着扇子，反而笑了：“看来我们的‘老朋友’很关心我们的备战进度嘛，还特意送来‘慰问品’。”
……
索蕾娜是在学院图书馆的古籍区遇到她的那只“鸭子”的。
她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介绍上古神话但其中漏洞百出的书，一只戴着迷你高顶礼帽的紫色橡皮小鸭子，就从书架顶层“啪嗒”一下掉在了她翻开的书页上。
旁边的维林和安倍晴日月同时看了过来。
小鸭子瞪着塑料眼睛，与索蕾娜对视了两秒，然后没有“嘎嘎”叫，而是用一种被扭曲的、但依稀能听出是萨尔德加缪腔调的声音，细声细气地唱了起来：“房东小姐~想念我的下午茶~魔域的月亮~是否也照着你家~” 唱完，还像模像样地（对于一个橡皮鸭子来说）行了个脱帽礼，然后“噗”地一声，化作一小撮亮晶晶的紫色粉末。
索蕾娜面无表情地合上书，将粉末抖掉。
维林轻笑：“这位‘疯帽子’先生，示警的方式总是如此……别致。”
安倍晴日月淡淡道：“空间标记已残留。需要净化么？”
“不用，”索蕾娜拍了拍手，站起身，“让他玩。这点小把戏，连开胃菜都算不上。”她紫黑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兴致，“不过，他这么活跃，说明玛尔戈拉斯那边……快按捺不住了。”
这些看似无害却扰人心神的小鸭子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，在莫兰学院激起了一圈圈涟漪。
学员们人心惶惶，导师们加强警戒，巡逻队四处搜查可能存在的其他“惊喜”。紧张的氛围中，又掺杂了几分荒诞的不安。
……
然而，真正的暗涌，远非几只橡皮鸭子所能代表。
就在小鸭子事件发生的同一天傍晚，格兰帝国东部边境，距离莫兰学院数百里外的“铁岩堡”哨站，遭遇了突如其来的袭击。
袭击并非大规模军团进攻，而是来自地下。
坚硬的岩土地面如同液体般翻涌，无数扭曲的、根须如同触手般的妖异植物破土而出，它们喷洒着带有强烈腐蚀性和神经麻痹效果的孢子烟雾，藤蔓如同钢鞭般抽打、缠绕。
守卫的士兵一旦被孢子沾染，皮肤迅速溃烂，动作变得迟滞，随后便被那些植物拖入地下，只留下凄厉的惨叫和一片狼藉。
混乱中，一个提着渗漏青铜喷壶、戴着锈蚀玫瑰面罩的身影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堡垒的阴影中。
冯·穆舍尔，园丁，琥珀色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片由他亲手播种的“痛苦花园”。
“生长吧……哀嚎吧……”他低声吟诵，如同最虔诚的园丁在呵护他的花朵，“让这份绝望，成为献给陛下最好的……养分。”
与此同时，华羽帝国南部边境的“落星镇”。
镇上的居民一夜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睡，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唤醒。
他们的脸上带着或狂喜或极度恐惧的表情，身体机能正常，仿佛灵魂被抽离，沉浸在一个无法醒来的梦境里。
镇守此地的将领在巡视时，发现镇口不知何时立起了一盏古老的青铜颅骨灯，青色的魂火静静燃烧，散发着甜腻而诡异的气息。
灯旁的地面上，用某种未知的液体写着几个大字：“生命……需要更好的形态。”
疫君，钟无惑，已然路过。
日利亚帝国沿海的“海鸣村”则传来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——部分村民的身体出现了水晶化的迹象，从皮肤开始，逐渐向内脏蔓延，过程缓慢而痛苦，受害者却奇异地保持着清醒，甚至能说话，只是眼神空洞，反复念叨着“幸福……永恒……”。
一位头戴水晶冠的银发少女曾被人目睹在村外的悬崖边出现，手持逆十字权杖，笑容悲悯。
白皇后，维多利亚·玛丽·内维尔，开始播撒她“强制”的恩赐。
……
这些分散在不同帝国、看似毫无关联的袭击事件，如同瘟疫的源点，迅速通过各国情报系统和圣灵会的渠道，汇聚到了莫兰学院。
院长塔会议室内，气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重。
伊亚拉面前的光屏上，清晰地标注出几个受袭地点，以及初步分析出的袭击者身份和能力特征。
“冯·穆舍尔，毒与瘟疫，确认。”
“钟无惑，梦境与遗忘，高度疑似。”
“维多利亚·内维尔，扭曲与水晶化，确认。”
“精准、分散、具有强烈个人风格。制造恐慌，测试反应，削弱边境防御，可能……收集某种‘资源’。”伊亚拉的声音依旧平板，但内容却让人心头发沉。
桃红气得脸色发白：“他们怎么敢？！竟然同时在三帝国境内动手！”
飞琼冷静分析：“这恰恰说明，萨斯苏醒在即，他们需要制造足够的混乱来牵制我们的注意力，甚至可能……这些袭击本身就是某种庞大仪式的一部分。”
莫辞轻抚折扇：“魔踪已现，生灵涂炭。我等不可再坐视。”
楚天舒双手按在桌面上，侠客的锐气尽显：“不能再被动防御了！必须主动出击，拔掉这些钉子！同时，联络三大帝国，要求他们立刻放下成见，组建联军，共同布防！”
花时同醉的折扇轻轻敲着手心，狭长的眼眸中精光闪烁：“主动出击是必然。但派谁去，怎么打，需要好好谋划。这些团长没一个是易与之辈，而且……这很可能只是第一波试探。” 他顿了顿，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索蕾娜，“小索蕾娜，你怎么看？有没有兴趣……去‘郊游’一下？”
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到索蕾娜身上。
索蕾娜正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一个苹果，啃了一口，闻言，慢悠悠地抬起头，紫黑色的眼眸扫过光屏上那些受袭地点的标记，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：
“郊游？听起来不错。老是待在学院里，骨头都快生锈了。”
她将苹果核精准地丢进远处的垃圾桶。
“正好，我也想去看看，‘园丁’的花园，‘疫君’的梦境，还有那位‘白皇后’的水晶……到底是个什么成色。”
她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去哪个景点观光，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，她这一去，搅动的将是足以影响大陆命运的风云。
(????-)?
玛尔戈拉斯，城堡深处，那间永恒处于非正常时间的房间里。
彩虹色的茶壶还冒着热气，扭曲的钟表滴答着混乱的节拍，但茶会的气氛却与之前大不相同。
萨尔德加缪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房间里跳跃、歌唱或进行他那些戏剧化的表演。
他独自一人坐在那张漂浮的、椅背弯成问号形状的高背椅上，身体微微前倾，手肘撑着膝盖，那双蓝黑色的、通常闪烁着愉悦或疯狂光芒的眼睛，此刻却低垂着，望着自己交握的双手。
那顶标志性的白色礼帽被随意地放在一旁的地上，仿佛失去了所有魔力。
他蓝色的低马尾也显得有些松散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他本性极不相符的……安静。
只有角落里，一只被他遗漏的、戴着迷你单片眼镜的橡皮小鸭子，偶尔发出细微的、如同啜泣般的“嘎吱”声。
突然，萨尔德加缪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。
他并没有哭，但一种浓烈的、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委屈感，如同无形的雾气般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。
他猛地抬起头，视线似乎穿透了城堡厚重的墙壁，穿越了大陆之间的屏障，精准地“锁定”了遥远艾索伦德某处，那个银发少女的身影。
然后，他开口了。声音不再是平日里那种高昂、戏剧化的腔调，而是带着一种被压抑的、九曲十八弯的颤音，如同走调的小提琴拉出的哀婉乐章，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幽幽回荡：
“房~东~小~姐~~”
调子拖得极长，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委屈的蜜罐里浸泡了三天三夜，又裹上了一层糖霜般的哀怨。
“您……您怎么能这样……”他继续用那种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语调诉说着，仿佛索蕾娜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，“我那么用心……那么努力地送去了我的‘问候’……那些可爱的小鸭子，它们承载着我的思念……我的……艺术！”
他一只手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，表情痛苦，仿佛那颗心正在被无形的手揉捏。
“我~的~心~啊~~” 这一声呼喊更是百转千回，充满了被误解、被忽视的悲伤，“它在这里，为了您，跳动着最疯狂的节拍……可您呢？您甚至不愿意陪我的小鸭子多玩一会儿！您就那么……那么轻描淡写地……把它们……变成了灰！”
他似乎“看”到了索蕾娜面无表情合上书、抖掉紫色粉末的那一幕，身体夸张地向后一仰，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，瘫在椅背上，望着天花板上倒挂的、不断变化色彩的吊灯。
“您知道准备那些小鸭子有多不容易吗？我要给它们注入最纯净的空间魔力，要调试最有趣的情绪波动，还要给每一只设计独一无二的‘惊喜’！那只戴帽子的！我花了整整……三分钟！三分钟啊！” 他伸出三根手指，对着空气强调，仿佛这三分钟是无比珍贵的付出。
“可您……您连一个笑容都吝啬给予……”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，带着鼻音，听起来可怜极了，“我只是……只是想给您枯燥的学院生活带去一点‘仙境’的色彩……想让您知道，即使隔着这么远，即使陛下即将苏醒，即使卡琳整天用眼神冻我……我也在想着您啊，房东小姐……”
他像个小孩子一样，在椅子上蜷缩了一下，把脸埋进膝盖里，虽然这个动作由他做出来依旧带着一种诡异的优雅。
过了一会儿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：
“那个精灵……还有那个阴阳师……他们有什么好？他们能给您带来这样的‘惊喜’吗？他们能理解这种……这种跨越大陆的‘友谊’吗？”
“我的心……好痛……像被一万只不听话的怀表齿轮碾过……” 他抬起头，蓝黑色的眼睛里竟然真的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光，映照着迷离的灯光，显得格外……楚楚可怜？
“房东小姐……您听见了吗？这颗因为您而变得脆弱、易碎、充满委屈的……疯子的心……”
他维持着这个悲伤的姿态，许久没有动。
房间里只剩下那只单片眼镜小鸭子偶尔的“嘎吱”声，以及窗外魔域核心传来的、愈发急促的脉动，仿佛在为他这场独角戏配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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