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正好斜斜地照在窗边那张榆木桌上。她看了一眼靠垫,嘴角不自觉地翘了一下,脚步比昨天更轻快。昨天她说“每天都来”,他回了句“知道”,听起来冷淡,可她觉得,有点像答应了什么。
她把点心盒放在老木柜上,这次是蒸的糯米团子,加了桂花糖馅。阿杰从后厨探出头,接过盒子看了眼,笑了一声:“今天没糊。”
“手艺进步了。”她回了一句,走到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下。
茶还没上,她从包里拿出一块缂丝边角料,是昨晚剩下的。准备绣一朵莲瓣,图案不大,但线条细,得慢慢来。她刚把针穿好,门口传来脚步声。
三个人走进来。
都穿着西装,皮鞋擦得发亮。领头那个手里夹着文件夹,目光扫了一圈,最后停在她身上。
“小姐,您该回去了。”
声音不高,也不低,刚好让整个茶馆的人都听见。几个喝茶的老客停下动作,有人抬头,有人低头假装没听见。
江晚晚没动。
她把针轻轻插回布料里,抬起头:“我已经说得很清楚,我不想回去。”
对方笑了笑,那种笑不像在笑,倒像是确认猎物进了笼子。“这不是请求,是通知。林太太昨夜失眠,老爷血压升高,董事会紧急会议推迟两天就等您一个签字。您躲在这里吃茶、绣花,图个清净,可家里人怎么办?”
她还是没动。
“我离开前已经交接清楚项目进度,签字事项有授权流程。如果他们连这点事都处理不了,那才是问题。”
对方脸上的笑淡了些。
他转向柜台方向,语气忽然变了,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客气:“老板,我们家的事,外人最好别掺和。你让她清静几天可以,但不能一直留着。”
罗坤明一直在泡茶。
水汽升起来,遮住他半边脸。他低着头,手指稳稳地提着紫砂壶,一圈一圈地烫杯。动作没乱,节奏也没变。
直到最后一杯烫完,他才缓缓抬头。
“她是我的客人。”他说。
声音不大,却压住了整个茶馆的呼吸。
“在这儿,没人能让她走。”
那人愣了一下,像是没听清。
“你说什么?”
罗坤明放下壶,直起身,第一次正面对着他。他个子不矮,肩线平直,站在柜台后,像一道墙。
“我说——”他顿了顿,字咬得很清楚,“我的客人,还没人敢赶。”
空气一下子绷紧了。
阿杰从后厨走出来,站到了江晚晚身后半步的位置。不动,也不说话。
领头的男人脸色变了。他看了看罗坤明,又看了看江晚晚,忽然笑了下:“行,挺有意思。看来你是真打算管这档子事了?”
“不是管。”罗坤明说,“是告诉她,在这儿,她安全。”
“安全?”那人冷笑,“你知道江家是什么背景吗?你知道她父亲是谁吗?你以为开个破茶馆就能护得住人?”
罗坤明没回答。
他只是伸手,从架子上取下一只空茶杯,轻轻放在柜台上。
“啪”一声。
清脆,利落。
像是敲钟。
那人皱眉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“意思是。”罗坤明看着他,“再往前一步,手留下。”
全场一静。
江晚晚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,针尖差点扎进指腹。
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。
不是威胁,不是警告,是直接划底线。
那人盯着他看了几秒,忽然转身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。另一个人立刻掏出手机,拨了个号码,低声说了几句。
不到一分钟,电话回了过来。
他接起,听着,脸色越来越沉。挂掉后,他盯着罗坤明,眼神变了。
不再是轻视,而是忌惮。
“话带到。”他说,“但她迟早得回去。谁也拦不住。”
说完,三人转身往门口走。
临出门前,那人故意抬脚,踢翻了门口的竹凳。
“哐当”一声,撞在墙上。
没人去扶。
茶馆里安静了几秒。
阿杰走过去,把凳子捡起来,放回原位。动作很慢,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。
江晚晚低头看着手里的缂丝。
那朵莲瓣还没绣完,线只拉了一半。她手指有点僵,想继续,却发现针眼对不准了。
她放下针线,抬头看向柜台。
罗坤明正在重新烧水。
火苗舔着铜壶底,发出轻微的嗡鸣。他背对着她,肩背挺直,像一座不会塌的山。
她忽然想起五年前的事。
那时她在会议室改ppt,连续熬了三十多个小时。快撑不住的时候,桌上出现了一杯蜂蜜水。没有留言,没有署名,但她知道是谁。
因为那个人从来不说什么,但总在她最累的时候,递来一杯温水。
就像现在。
她以为自己是在逃。
其实早就有人在等她。
她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却发现喉咙发紧。
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。
罗坤明倒掉第一遍热水,重新注水。茶叶在壶里打转,慢慢舒展。
他拿起茶壶,走向她这边。
脚步很稳。
在她桌前停下,倒了一杯新茶。
“喝点。”
她点头,接过杯子。热气扑在脸上,暖的。
“谢谢你。”她说。
“嗯。”
“刚才……你不该那样说的。他们会记恨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那你为什么还要……”
“因为你需要待在这里。”他看着她,“而这里,我说了算。”
她怔住。
这话太重了。
不是安慰,不是承诺,是宣告。
他说的是“这里”,不是“这个茶馆”,也不是“这个镇子”。
是她的容身之处。
是他为她守住的地方。
她低头看着茶面,水面映出她的脸,还有他站在一旁的身影。
她忽然觉得,自己好像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
罗坤明转身要走,她突然叫住他。
“罗坤明。”
他停下。
“如果他们再来呢?”
他回头,眼神很平静。
“那就再来一次。”
“可你不需要为了我……”
“我不是为了你。”他说,“我是为了这个规矩。”
她不懂。
他没解释。
只是走回柜台,继续泡他的茶。
水开了,蒸汽往上窜,模糊了他的侧脸。
江晚晚坐在窗边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缂丝边角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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