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棘林的枯屑在风里散作尘末时,卦境的天幕骤然变了色。原本透进裂隙的天光被浓墨般的云层吞噬,只剩下暗紫色的电光在云缝里游走,像极了坤陆掌间乾金剑未出鞘时,剑鞘上凝着的冷光。脚下的血壤渐渐褪去沉褐,化作半透明的晶质地面,能看见下方翻滚的混沌浊流,泛着黑红色的泡沫,偶尔有残破的卦纹从浊流中浮起,又瞬间被绞碎,发出刺耳的尖啸。
“这是卦境的‘界隙层’,连通着八卦区域的核心。”桑盼杜攥紧掌心的凌泥日记,封皮上的桑纹在暗紫色天光下泛着微弱的金光,“日记里写,‘过界隙者,先验其心,再验其能’——前面的路,怕是要考较我们的根基。”她话音刚落,前方的晶质地面突然裂开一道沟壑,一道横跨沟壑的石桥凭空显现,桥身由半透明的卦纹凝结而成,下方正是翻涌的混沌浊流,桥面两侧没有护栏,只有淡淡的白光勾勒出边缘,像悬在半空的一缕轻纱。
“是中孚卦桥。”坤震太爷爷的声音突然从虚空中传来,虽微弱却清晰,带着震卦特有的沉稳,“中孚者,诚信相感也。此桥以众人之心为基,心有疑,则桥不稳;心至诚,则桥自固。”话音渐散时,一道淡金色的投影在桥那头闪现,正是坤震拄着桑木杖的模样,只是身影模糊,似随时会消散,“过此桥者,需弃执念,信同伴,方得见核心之径。”
众人望着那座悬在浊流之上的卦桥,心头都沉甸甸的。桥面不过两尺宽,暗紫色电光时不时劈落在桥身附近,让卦纹泛起阵阵涟漪,下方浊流中传来的嘶吼声,像无数冤魂在催促,看得人头晕目眩。
“我先探路。”坤晓输握紧巽风玉佩,青衫在风里猎猎作响。他纵身跃上桥面,巽风之力在脚下凝成一道轻雾,托着他的身形往前走去。可刚走三步,桥面的卦纹突然变得暗淡,脚下的晶质瞬间透明,能清晰看见下方浊流里伸出的黑红色触手,朝着他的脚踝抓来。
“小心!”坤陆低喝一声,乾金之力凝成一道金绳,朝着坤晓输的腰间飞去。可金绳刚触到桥面,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——中孚卦桥不允外力干预,只能靠自身的诚信之心稳住。
坤晓输的脸色发白,后背的巽卦刺青隐隐发烫。浊流中的触手越来越近,他耳边突然响起魔成堰阴鸷的声音:“你本是混沌之子,何必要护这些虚伪之人?”这声音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,让他想起自己的身世,想起那些被坤族子弟异样看待的目光,脚步不由得顿住,桥面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。
“晓输!别听它的!”桑盼杜的声音带着急切,她抬手将凌泥日记举过头顶,日记上的桑纹亮起暖光,“你是坤家的孩子,是我们的家人,这份心意从不是假的!”
字舀昵也跟着喊道:“你帮我们探路,护我们周全,这些都是真心,我们都记在心里!”她催动渐卦力,嫩红的桑光朝着桥面飞去,虽不能直接相助,却在桥边凝成几株细小的桑苗,泛着生机的光,像在为他指引方向。
坤晓输望着桥边的桑苗,又看向对岸众人担忧的目光——坤陆紧攥着金剑,指尖泛白;坤玖掌心凝着坤土,随时准备接应;坤遏寅的兑卦音波在喉间蓄势,想帮他震散幻听。那些过往的自卑与不安,在这一刻竟渐渐淡去。他深吸一口气,握紧巽风玉佩,在心底默念:“我信他们,信这个家。”
话音落下,他脚下的桥面突然稳定下来,裂痕渐渐愈合,暗紫色的电光也绕着他避开。巽风之力暴涨,他像一道青影掠过桥面,稳稳落在对岸,转身朝着众人挥手:“桥是安全的,只要守住本心,就能过来!”
众人松了口气,坤陆转头看向景曜,眼底带着默契:“我们先带娘过去,你断后。”景曜点头,金瞳在暗紫色天光下泛着亮:“放心,有我在,浊流近不了身。”
坤陆扶着桑盼杜踏上桥面,刚走两步,脚下的卦纹突然泛起涟漪,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——她看见云桑坞的老桑林被混沌浊流吞噬,桑盼杜和坤愚倒在血泊中,坤玖和坤遏寅被黑袍人操控,朝着她举剑。这幻象太过真实,让她心头一紧,乾金之力险些失控。
“陆儿,稳住!”景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离火之力凝成一道暖光,落在她的肩头,“这是卦境的幻惑,是你心底的愧疚在作祟。你从未辜负任何人,你的守护,我们都看得见。”
坤陆回神,望着身边桑盼杜温和的眼神,想起自己独守桑坞时的坚持,想起兄妹重逢后的并肩,那些愧疚渐渐化作坚定。她握紧桑盼杜的手,乾金之力在桥面凝成一道金色护罩:“娘,我们走,我护着你。”
两人稳步前行,幻象在乾金的光芒中渐渐消散。刚到对岸,就听见身后传来坤遏寅的闷哼声。转头望去,见坤遏寅在桥中央顿住脚步,脸色苍白,额角渗出冷汗,桥面的卦纹正以他为中心裂开。
“遏寅!”何初的声音带着急色,他想踏上桥面,却被坤陆拦住——中孚卦桥只能独自前行,外力干预只会让情况更糟。
何初咬了咬牙,从发髻上取下那支“诚”字木簪,举在手中:“遏寅,看着我!你不是被操控的工具,你是坤遏寅,是言出必行的兑卦传人,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!”他催动蒙卦力,柔和的白光裹着木簪,“你说过会信我,现在,也请信你自己,信我们对你的真心!”
坤遏寅望着那支木簪,耳边魔成堰的操控声渐渐清晰:“你连自己都不信,还想让别人信你?终究是个没人要的弃子。”可眼前却闪过何初为他包扎伤口时的温柔,闪过桑盼杜递给他桑牌时的眼神,闪过坤陆说“大哥,我们回家”时的坚定。他攥紧腰间的“诚”字木牌和兑卦桑牌,指尖触到桑牌边缘刻着的“归”字,突然笑了。
“我不是弃子。”他抬起头,眼底的迷茫散去,只剩下坚定的光,“我有家人,有你,我信你们,也信我自己。”话音落下,兑卦之力骤然暴涨,淡白色的光在桥面铺开,裂痕瞬间愈合。他快步走过桥,刚到对岸,就被何初扑进怀里,蒙胧的柔光裹着他,驱散了周身的寒意。
最后剩下坤玖和字舀昵。坤玖望着桥面,想起幼时被巫浊光掳走时的恐惧,想起在迷雾野地独自挣扎的日子,心头难免有些发紧。字舀昵握住他的手,颈间的银铃轻轻作响:“别怕,我在。你的坤土能稳大地,也能稳这桥面,我会跟着你的脚步,我们一起过去。”
坤玖点头,深吸一口气,踏上桥面。果然,幻象袭来——他看见自己被巫浊光逼着用坤卦力伤人,看见字舀昵被浊气缠绕,而他却无能为力。他脚步一顿,掌心的坤卦纹黯淡了几分。
“坤玖,听铃响。”字舀昵的声音带着安抚,她轻轻晃动颈间的银铃,清脆的铃声穿透幻象,“土听铃响,心随铃定。你看,你的坤土正在护着桥面,你从不是只会被操控的工具,你是能守护生机的坤卦传人。”
坤玖低头,见自己的掌心正泛着褐金色的光,桥面在坤土之力的滋养下,变得愈发坚固。他握紧字舀昵的手,一步步往前走:“我不会再让你受伤害,我会用坤土护着你,护着所有人。”
两人并肩走过桥,刚踏上对岸,卦境的天幕再次轰鸣。暗紫色的云层中劈下无数道惊雷,前方的晶质地面突然隆起,化作连绵的石山,山上布满尖锐的石棱,每道石棱间都缠绕着赤色的雷火,雷火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,火星溅落在地面,烧出一个个黑色的坑洞——正是“小过雷山陷阱”。
“是小过卦,‘飞鸟遗之音,不宜上,宜下’。”桑盼杜快速翻着凌泥日记,声音带着几分急促,“这陷阱靠雷火与石棱联动,一旦触动上方的雷纹,下方的石棱就会突然升起,将人困在中间!”
话音未落,石山深处突然传来黑袍人的冷笑:“倒是有些见识,可惜,今天你们都要困死在这里!”随着笑声,山上的雷火骤然变得炽烈,赤色的雷纹沿着石棱蔓延,像一张巨大的火网,朝着众人罩来。
“小心!”何初的蒙卦玉佩突然发烫,他脸色一变,朝着坤遏寅喊道,“左侧三丈处有暗棱,会突然升起!”
坤遏寅立刻催动兑卦之力,“言出法随——石棱止!”淡白色的音波朝着左侧飞去,果然,一道石棱刚要升起,就被音波震得停在原地,石面上的雷火也瞬间黯淡。
坤晓输纵身跃起,巽风之力化作一道青影,在石山之间穿梭:“雷火的源头在山顶的雷纹阵,我去引开一部分雷力!”他后背的巽卦刺青亮起,狂风卷着他的身影,朝着山顶飞去,沿途的雷火被风吹得偏离方向,为众人清出一条通路。
“我去帮他!”景曜金瞳一亮,离火之力凝成一道火凤,“乾离相生,雷火丰——破!”火凤朝着石山飞去,与坤晓输的巽风汇合,风助火势,火借风威,赤色的火焰与青色的狂风交织,在石山上方炸开,震得山顶的雷纹阵泛起涟漪。
坤陆握紧乾金剑,朝着众人喊道:“坤玖,用坤土筑墙挡雷火;字舀昵,护住娘和何初;遏寅,用言力破石棱;我们冲过去,到山顶汇合!”
坤玖立刻催动坤卦之力,褐金色的土墙在众人身前升起,雷火砸在土墙上,发出滋滋的声响,土墙虽被烧得发黑,却依旧坚固。字舀昵从药篓里掏出桑苗药汁,均匀地洒在土墙上,嫩红的汁液触到雷火,竟生出细小的桑枝,将土墙加固得更厚。
“冲!”坤陆一声令下,乾金剑劈出一道金色的剑芒,劈开前方的雷火,率先朝着石山冲去。景曜的火凤在前方开路,坤晓输的巽风在两侧护持,坤玖的土墙紧随其后,坤遏寅的兑卦音波不断震停暗棱,何初则时刻预警着陷阱,字舀昵护着桑盼杜,跟在队伍中间。
众人在雷山陷阱中穿梭,赤色的雷火在身边炸开,石棱在脚下开合,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。就在众人快要冲到山顶时,山顶的雷纹阵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,一道巨大的雷柱朝着坤晓输和景曜劈去——黑袍人竟在暗中操控雷纹阵,目标直指两人。
“小心!”坤陆脸色一变,就要冲过去相助,却被一道淡金色的光拦住。转头望去,只见坤震太爷爷的投影再次显现,桑木杖上的震卦纹亮起:“勿急,此乃试炼之末。且看——”
话音未落,众人腰间的桑牌突然同时亮起,坤陆的“守”、坤玖的“归”、坤遏寅的“诚”、坤晓输的巽风玉佩,还有桑盼杜手中的凌泥日记,都泛着金色的光。更令人意外的是,坤晓输袖口沾着的桑汁突然亮起,一道淡绿色的灵气从他袖口溢出——是巫浊光所化桑苗的灵气!
淡绿色的灵气朝着雷柱飞去,与众人桑牌的金光汇合,竟在坤晓输和景曜身前凝成一道光盾。雷柱砸在光盾上,发出剧烈的轰鸣,光盾虽被震得泛起涟漪,却终究挡住了雷柱。
坤震太爷爷的投影望着那道淡绿色的灵气,眼底闪过一丝欣慰:“救赎之心,亦可化盾。孩子们,记住,八卦归一,人心归正,方是破邪之根本。”话音落,投影渐渐消散,只留下一道淡金色的卦阵图,悬浮在半空中——正是八卦阵的核心要诀。
众人望着那道卦阵图,又看向身前的光盾,心头都涌起一股暖流。黑袍人的冷笑渐渐消失,山顶的雷火也变得黯淡。坤陆握紧乾金剑,眼底闪过坚定的光:“我们拿到卦阵要诀了,接下来,该轮到我们反击了!”
风如狂怒的巨兽,席卷着雷火的余烬,在石山之间呼啸回荡。那余烬仿佛是被惊扰的蜂群,四处乱窜,与风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。
在这赤色的雷纹与金色的卦光交织的世界中,众人的身影显得愈发挺拔。他们宛如屹立在风暴中的山岳,不为所动,坚定地面对这一切。
每个人都心知肚明,这仅仅是卦境高潮的前奏,更大的挑战还在前方等待着他们。然而,他们并没有丝毫的畏惧,因为他们相信,只要他们的心紧紧相连,以诚信为桥梁,就一定能够跨越任何艰难险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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