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惊鸿站在窗前,手里捏着一片碎玉。北风从窗外灌进来,带着刺骨的寒意。她一动也不动,目光落在碎玉上那枚铃铛的图案上。刚才那阵风并不寻常——是有人在用术法试探她。
她低头看向掌心,血已经干涸,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。腿上的伤仍在隐隐作痛,但她无暇顾及。她将碎玉轻轻放在桌子上,指甲缓缓划过上面的铃形刻痕。指尖忽然一麻,仿佛触到了什么活物。
她心头一震——这东西还在响,只是旁人听不见。
她闭上眼,前世的记忆犹如潮水般涌来。冷宫的深夜,墙外总是传来铃声,三声一停,三声再起。嬷嬷说那是守夜人巡更,可她知道不是。有一次她爬上高墙,看见一个黑袍人立在枯井边,手中握着铜铃。那人并未敲击,铃却自行震颤发响。
那时她不懂,如今她明白了。
控魂铃不用手摇,靠人命催动。
她睁开眼睛,走向床边,从枕头下取出一卷泛黄的纸卷。这是先前从阿鲁巴处得来的北狄密卷,一直未及细看。她一页页翻过,字迹模糊,有些地方被水浸过,只剩淡淡的墨影。翻到第三十七页时,她停住了。
纸上绘着一枚铃,与碎玉上的图案极为相似。旁边一行小字清晰可见:“铃动三声,魂归北岭。主血饲之,可夺其令。”
她久久凝视着这句话。
天还未亮,屋内昏暗。她咬破指尖,以血为墨,在纸上临摹那铃的形状。鲜血刚落纸面,纸角忽然卷曲,迅速焦黑。
她没有停下,继续描画。
最后一笔落下,整张纸燃起幽青色的火焰。火苗不高,也不灼热。燃尽后,灰烬中静静躺着一根细红的线,细如发丝。
她伸手轻触。
线断了。
就在断裂的一瞬间,一声铃响悄然响起。
极轻,似从地底深处传来。
她知道,一切开始了。
她将红线收进袖中,转身出门。
院中无人。云珠昨夜值守,清晨已被她遣去歇息。她走到井边,掀开井盖。井水平静如铁,映不出人影。她将碎玉挂在井口,低声念出那句话:
“铃动三声,魂归北岭。”
第一声,水面微微晃动。
第二声,井底传来细微的抓挠声。
第三声,她松手,任碎玉坠入水中。
“咚”——一声闷响,连水花也未曾溅起。
她静立片刻,抬头望向北方。
北岭方向,天空依旧灰沉。
但她感觉到了——有什么东西,松动了。
她回屋换下染血的布条,重新包扎伤口。动作缓慢,每一下都牵扯着疼痛。她不皱眉,也不出声,只是一丝不苟地完成。
太阳升起时,门外传来脚步声。
不是云珠。
那人脚步沉重,似穿着铁靴。
她站起身,手已按在桌下的匕首上。
门被推开,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。
是巴图鲁。
他穿着北狄使臣的服饰,腰带歪斜,脸上添了一道新伤。进门便关门,一言不发,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包。
布包放在桌上,摊开后。
里面是一撮灰,泛着诡异的紫色。
“这是昨夜烧毁的降头旗。”他声音沙哑,“我族长老下令,所有在外执铃之人,即刻撤回。”
她望着那堆灰,未问缘由。
他知道她在等下文。
“他们想杀你。”他说,“剩下的三位降头师,昨夜在城外荒庙集会,欲以血祭唤醒控魂铃。但他们未能等到时辰。”
“为何?”
“因为铃不在他们手中。”他直视她,“而在你这里——哪怕只是一片碎片。”
她未否认。
他沉默片刻,又道:“若你用错方法,会先死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“那你还要用?”
“我已经用了。”
他眼神骤变,忽然低笑。“难怪昨夜荒庙传出惨叫。我还以为是幻觉。”
她神色不动。“他们死了?”
“两个当场爆体而亡,剩下一个逃了,但走不远。反噬之力会缠着他,直至断气。”
她点点头。
屋内一时寂静。
他盯了她几秒,压低声音:“铃不在你手上时,才是最危险的时候。”
说完,他转身离去。
她没有挽留。
门关上后,她走到桌前,将那撮灰扫入一只小瓷瓶,封好,放入抽屉最底层。
接着,她取出一张符纸——是顾昀舟前几日送来的,说是祖传辟邪符,实则不过一张黄纸。她用指腹沾血,在纸上画一圈,再点七点,排列成北斗之形。
这是她改过的。
真正的辟邪,不靠朱砂,靠血引。
她将符纸贴于门框上方。
做完这些,她坐回椅中,闭目调息。
半个时辰后,外面传来鸟翼掠空之声。
她睁开眼。
窗外树梢轻晃,一只乌鸦落在屋檐。它不鸣叫,只是歪头看着她。
她一动也不动。
乌鸦抬起右爪,爪中握着一条细链。
它松开脚,链子垂落。
末端挂着一枚铜铃。
小巧,仅拇指大小,表面有裂纹。然而它一出现,屋内温度骤降。
她起身,打开窗户。
乌鸦将铃放在窗台,振翅飞走了。
她拿起铜铃。1
冰冷刺骨,却能感知其中有一物在跳动,如同心跳。
她将铃置于左手,右手食指划过铃身。
一道血痕留在其上。
铜铃轻轻一震。
她低声念道:“铃动三声,魂归北岭。”
第一声,灯灭。
第二声,墙上浮现出七个影子,围她而立,成环状。
第三声,她抬起手,将铃狠狠摔向地面。
铃未碎。
但它却不再震动。
七个影子缓缓消散。
她弯腰拾起铜铃,收入怀中。
阳光照进来,落在她的鞋尖上。
她走到门边,拉开门。
街上行人往来,无人察觉有异样。
但她清楚,方才那一试,已确认两件事:
第一,她能控铃。
第二,北狄最后的势力,退了。
她抬头望向天空。
冬至未至。
厉鬼还会再来。
她走回屋,从柜中取出一只木盒。打开,将铜铃放入其中。盒盖合拢时,发出“咔”的一声轻响。
她坐在桌旁,静静等待着。
等下一个信号。
等下一个对手。
等冬至夜真正降临。
风从门缝吹入,拂动了桌上的纸页。
一张未写完的名单显露出来。
上面列着三十多个名字。
皆是这些年失踪的女子。
她的手指轻轻滑过第一个名字。
李三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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