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弥勒那番如同诅咒般的话语,在我脑海中掀起了惊涛骇浪,几乎将我的意志彻底冲垮。道心剧烈震荡,灵力在体内横冲直撞,那口喷出的鲜血就是明证。我无法独自消化这足以颠覆认知的冲击。
我需要指引。需要一个历经沧桑、见证过无数恩怨情仇的长者,来帮我厘清这团乱麻。
我没有去找林御或威尔,他们与我关系太近,容易被我的情绪左右,也无法完全理解我与白弥勒之间那复杂诡异的纠缠。我来到了柳婆婆的房间。
这位千年柳树妖,是隐宗的供奉长老,看着我师兄弟长大,如同祖母般的存在。她活得足够久,见过太多人世间的光明与黑暗,她的智慧,或许能照亮我此刻迷惘的前路。
夜已深,柳婆婆的房间却还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。她正坐在窗边的藤椅上,就着灯光,慢条斯理地缝补着一件旧衣裳,动作舒缓而宁静。听到敲门声,她头也没抬,只是慈和地说了一声:“进来吧,小猴子。”
我推门而入,反手轻轻关上门。房间里有淡淡的草木清香,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安定几分。
我没有立刻说话,只是走到她面前的蒲团上,默默地坐了下来,低垂着头。
柳婆婆停下手中的针线,抬起昏花却充满智慧的老眼,看了我一眼。她看到我苍白的脸色,感受到我周身紊乱的气息和那股几乎要溢散出来的迷茫与痛苦,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遇到坎儿了?”她放下针线,声音温和。
我点了点头,喉咙有些发紧。我没有提及白弥勒,没有提及那朵白莲和隔空的对话。那些事情牵扯太大,也太过于惊世骇俗。我只是将心中那翻江倒海的困惑、那几乎要将我撕裂的自我怀疑,用一种相对抽离的方式,转化成了我的视角,缓缓道出。
“婆婆,”我的声音干涩,“我们……刚刚摧毁了白莲教的一个分舵。杀了很多人。”
柳婆婆静静地听着,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评判。
“战斗的时候,我没想那么多。只觉得他们是邪教徒,死有余辜,是在为双江县那些无辜死去的人报仇。”
“可是……事后,我脑子里却忍不住在想……那些死在我们手里的人,他们……真的全都该死吗?他们加入白莲教,是不是也有自己的苦衷?是不是也被这世道逼得走投无路过?”
我的声音带上了颤抖。
“我们打着正义的旗号,挥动手中的刀剑,收割着生命。我们……和我们憎恨的那些罔顾人命的‘负情人’,有什么区别?”
“如果复仇的本身,就是在制造新的仇恨和杀戮,那我们坚持的‘正’,又‘正’在哪里?”
“婆婆……我……我有点害怕。”我抬起头,眼中充满了血丝和迷茫,“我害怕自己……会不会有一天,也变成那种只凭喜好和力量决定他人生死,漠视他人苦难的……魔头?”
我将心中最深的恐惧剖白了出来。这不仅仅是关于白莲教众,更是关于我自身道路的叩问。
柳婆婆听完,沉默了许久。
油灯的火苗在她深邃的眼眸中跳跃。
她缓缓伸出手,那布满皱纹、却温暖干燥的手掌,轻轻覆盖在我冰凉的手背上。
“孩子啊……”她开口,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,“你能想到这些,会为此感到痛苦和迷茫,恰恰证明了你和那些真正的‘魔头’,是不一样的。”
她看着我,眼神慈祥而睿智。
“这世间的事,尤其是正邪之争,很多时候,并非简单的黑白对错。就像老婆子我活了这么多年,见过表面上道貌岸然、背地里男盗女娼的所谓‘正人君子’,也见过被逼落草、却仍守着底线的‘邪魔外道’。”
“白莲教行事狠毒,涂炭生灵,这是事实,不容辩驳。双江县的惨剧,就是血淋淋的证据。与他们对抗,阻止他们制造更多的灾难,这是大义,是责任。”
“但你在执行这大义和责任时,能想到那些被你斩杀之人背后可能存在的苦楚,能反思自己手中刀剑的分量,这说明你的心,还没有被仇恨完全蒙蔽,你的良知,还在。”
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。
“复仇本身没有错,错的是在复仇中迷失了本心,变成了自己曾经最憎恶的模样。”
“孩子,你要记住。力量,是用来守护的,不是用来滥杀的。判断该不该杀,不能只看阵营和标签,更要看其行为是否罪大恶极,是否无可挽回。但一旦确认是必须铲除的恶,出手时便不能有丝毫犹豫,否则,便是对更多无辜者的残忍。”
“这其中的分寸,很难把握。需要智慧,更需要一颗时刻自省、不被力量腐蚀的本心。”
“你觉得迷茫,觉得痛苦,这是好事。这说明你走在一条需要不断思考、不断修正的路上,而不是一条麻木不仁、通往深渊的绝路。”
柳婆婆的话,如同涓涓细流,缓缓流入我干涸而混乱的心田。虽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,却帮我拨开了笼罩在眼前的浓重迷雾。
是啊,我不能因为白莲教众中可能有可怜之人,就否定他们犯下的罪行,就放弃对抗白莲教这整体的邪恶。双江县的冤魂不会答应。
但我也不能因此就漠视每一个生命背后的故事,不能让自己在杀戮中变得冷血和麻木。
这很难。但这正是我必须面对的修行。
我深吸一口气,感觉胸口的憋闷减轻了不少,虽然问题依然存在,但至少,我不再像刚才那样无助和恐慌。
“谢谢婆婆。”我由衷地说道。
柳婆婆笑了笑,收回手,重新拿起针线:“去吧,孩子。路还长着呢。记住婆婆的话,守住你的本心。只要本心不迷,手中的刀,就不会砍错方向。”
我站起身,对着柳婆婆深深一躬,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。
月光依旧清冷,但照在我身上,却不再那么冰冷刺骨。
白弥勒的话依然像一根刺扎在心里,但柳婆婆的指引,给了我将其拔出的勇气和方向。
我不会成为下一个他。
绝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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