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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塘沽码头,寒刃对峙(1932年冬)
天津卫,塘沽码头。
凛冽的海风裹挟着咸腥与煤烟味,如同冰刀般割人脸颊。浑浊的海河水拍打着冰冷的堤岸,几艘悬挂着膏药旗的灰色日军巡逻艇如同噬人的鲨鱼,静静停泊在码头外侧。白家那艘被扣押的“顺风号” 货船,像只待宰的羔羊,被两艘小艇夹在中间,船上隐约可见持枪的日本水兵身影。
码头仓库区一处临时征用的简陋办公室内,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。
室内燃着一个呛人的煤球炉子,却驱不散渗入骨髓的寒意。白映雪端坐在一张掉漆的木椅上,脊背挺直如松。她依旧穿着那身墨绿锦缎旗袍和银狐裘斗篷,在昏暗、充满铁锈和机油味的房间里,显得格格不入,却又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凛然气度。管家王有禄垂手肃立在她身后,脸色苍白,额头冒汗。
对面,日军海军陆战队少尉佐藤一郎,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破旧的办公桌后。他约莫三十岁,身材矮壮,穿着笔挺的藏青色海军呢制服,领章上的金锚闪闪发光。一张扁平的脸上嵌着一双细小的、如同毒蛇般的三角眼,此刻正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、傲慢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,上下打量着白映雪。他身后站着两名挎着三八式步枪、神情凶狠的日本兵。
“白小姐,”佐藤一郎操着生硬的中国话,手指敲打着桌上那份所谓的“扣押令”,嘴角咧开一个令人厌恶的笑容,“贵府的‘顺风号’,装载大量未经申报的战略管制物资棉花,企图偷运出境,证据确凿!按照大.日本帝国海军条例,本应没收充公!念在白家是地方望族,本少尉网开一面,只需缴纳五万银元的罚款,船只货物,即刻发还!” 他狮子大开口,语气不容置疑。
五万银元!这几乎是那船棉花价值的数倍!赤裸裸的敲诈!
王有禄气得浑身发抖。白映雪却面沉如水,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。她平静地开口,声音清泠,穿透了佐藤嚣张的气焰:
“佐藤少尉此言差矣。‘顺风号’所载棉花,皆有天津海关正式报关文书,目的地上海,何来‘偷运’?至于‘战略管制物资’……” 她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、冰冷的嘲讽,“据我所知,贵国政府尚未对华北棉花出口下达任何正式管制命令。少尉此举,是代表贵国政府,还是……少尉的个人意愿?”
佐藤一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!三角眼中闪过一丝被戳破的恼怒!他猛地一拍桌子,震得煤球炉子里的灰都跳了起来:“八嘎!白小姐!请注意你的言辞!这里是帝国海军管辖区域!我说是管制物资,就是管制物资!罚款,一分不能少!否则……”他阴恻恻地冷笑,威胁之意溢于言表,“船和货,统统没收!白家,也要承担‘资敌’的罪名!”
气氛瞬间剑拔弩张!两名日本兵“哗啦”一声拉动枪栓,黑洞洞的枪口隐隐指向白映雪和王有禄!
王有禄腿一软,差点瘫倒。白映雪却依旧稳坐如山,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。她看着佐藤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,心中冷笑:果然是个贪婪而愚蠢的莽夫!
“佐藤少尉息怒。”白映雪的语气忽然缓和下来,仿佛刚才的针锋相对从未发生。她微微侧首,对王有禄示意:“王管事,把给佐藤少尉准备的‘薄礼’呈上。”
王有禄如梦初醒,连忙招呼门外候着的伙计,将两个沉重的紫檀木匣抬了进来,小心翼翼地在佐藤的办公桌上打开。
刹那间,珠光宝气,满室生辉!
一匣里,是那对掐丝珐琅鎏金西洋自鸣钟,造型精美绝伦,黄金与珐琅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流光溢彩,钟摆滴答作响,清脆悦耳。
另一匣,正是那幅“唐寅”的《山路松声图》,画卷展开,古意盎然,笔墨酣畅,松风似可闻!虽是仿品,但出自明朝高手,足以乱真,价值不菲!
佐藤一郎的三角眼瞬间直了!贪婪的光芒几乎要喷射出来!他虽是军人,但出身并非显赫,对金银财宝、古董字画有着病态的痴迷。白映雪这份“厚礼”,精准地戳中了他的死穴!他喉结滚动,下意识地伸出手,想去抚摸那温润的玉轴和冰凉的鎏金钟壳。
“一点心意,不成敬意。”白映雪的声音适时响起,带着恰到好处的恭维,“久闻佐藤少尉雅好东方艺术。此钟乃前朝宫廷造办处精品,此画更是江南才子唐伯虎真迹(她刻意强调‘真迹’二字)。区区薄礼,聊表我白家对帝国海军的敬意,以及对此次‘误会’的诚意。至于那五万银元罚款……”她话锋一转,语气带着一丝为难,“数额巨大,筹措需时。不若少尉先高抬贵手,放船通行。待我返回定州,变卖些产业,再亲自将罚款送至少尉府上,如何?”
以退为进!明送重礼,暗拖罚款!
白映雪深谙人性之贪。她料定佐藤既贪财又急于将宝物据为己有,更吃准了他不敢在没有任何“罪证”的情况下,真把扣押白家货船、勒索巨额罚款的事情彻底闹大。毕竟,白家并非毫无背景,三伯傅三爷在北平政界的关系网正在发力,国际舆论也盯着日军的暴行。
佐藤一郎的手停在半空,贪婪地盯着宝物,内心剧烈挣扎。放船?不甘心!不放?这到嘴的绝世珍宝难道要飞了?而且白家这女人看起来也不是好惹的……他三角眼滴溜溜乱转,最终贪婪压倒了理智。
“哼!”他故作威严地冷哼一声,一把将两个木匣盖上,揽到自己身边,“白小姐倒是识相!看在你的诚意和这些‘艺术品’的份上,船,可以放!但罚款……”他伸出两根手指,“两万!不能再少!一个月内,送到我天津的寓所!否则,后果自负!”
从五万降到两万,还争取了一个月时间!
白映雪心中冷笑,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“感激”:“多谢佐藤少尉通融!两万银元,一月之内,必定奉上!”
一场看似无解的危局,在白映雪洞悉人性、精准投饵的智谋下,被暂时化解。代价沉重,但保住了货船,赢得了喘息之机。
(二)码头暗影,杀机骤起(同日)
就在白映雪与佐藤在办公室内周旋之际,码头寒风凛冽的阴影里,一双燃烧着仇恨火焰的眼睛,正死死盯着那间亮着灯的办公室窗户!正是偷藏在骡车篷布下跟来的权世勋(长子)!
他听不懂里面在说什么,但他认得那个矮壮、穿着鬼子军装、一脸凶相的佐藤一郎!就是这个畜生,扣押了白家的船,欺负大小姐!一股狂暴的杀意在他胸中翻腾!他紧紧握着藏在棉袄里的开山刀刀柄,冰冷的触感刺激着他每一根神经!他想冲进去!一刀劈了这个鬼子!就像劈那个土匪一样!
然而,办公室门口那两个持枪站岗、凶神恶煞的日本兵,像两座不可逾越的大山,挡住了他的去路。他焦急地在阴影中移动,寻找着机会。就在这时,办公室的门开了!佐藤一郎满脸得意(因为得了宝物),在两个木匣被手下搬走的同时,亲自“礼送”白映雪出来。
看到佐藤那张近在咫尺的脸,权世勋(长子)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!
“小.日本!我操你祖宗——!”一声带着浓重山东腔、充满了刻骨仇恨的怒吼,如同平地惊雷,在寂静的码头上炸响!
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呆了!
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,从一堆废弃的木箱后猛地窜出!手中一把雪亮的开山刀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!权世勋(长子)像一头暴怒的幼狮,双目赤红,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,朝着佐藤一郎猛扑过去!动作迅猛,角度刁钻,正是他苦练的、一击毙命的杀招!目标直指佐藤的脖颈!
“八嘎!保护少尉!”门口的日本兵最先反应过来,惊怒交加!但他们距离稍远,拔枪瞄准需要时间!
佐藤一郎脸上的得意瞬间化为惊骇!他万万没想到,在这戒备森严的码头,会突然窜出这么一个不要命的小疯子!他下意识地想拔腰间的王八盒子(南部十四式手枪),但权世勋的速度太快了!刀锋的寒气已扑面而来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!
“住手!!”一声清叱如同冰锥,瞬间刺破混乱!是白映雪!
她反应快得惊人!在权世勋怒吼冲出的瞬间,她就认出了这个胆大包天的身影!在刀锋即将触及佐藤的刹那,她非但没有后退,反而猛地向前踏出一步,用尽全身力气,狠狠撞在权世勋持刀的手臂上!
“噗!”刀锋擦着佐藤一郎的耳朵划过,带起一溜血珠!将他军帽的帽檐削掉一大块!
“砰!砰!”日本兵的枪也响了!子弹打在权世勋刚才藏身的木箱上,木屑纷飞!
权世勋被白映雪撞得一个趔趄,刀也脱手飞出!他踉跄着站稳,还想再扑,却被反应过来的赵奎如同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抱住!赵奎又惊又怒,低吼道:“小兔崽子!你疯了!!”
佐藤一郎捂着流血的耳朵,惊魂未定,随即是滔天的暴怒!他拔出王八盒子,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被赵奎死死按住的权世勋,眼中杀机毕露:“八嘎牙路!刺杀帝国军官!死啦死啦地!毙了他!”
“佐藤少尉且慢!”白映雪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,一步挡在枪口前,声音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,但语速极快,“此乃我府中护院之子!自幼丧父,心智不全!今日定是受了风寒,突发癔症!绝非有意行刺!请少尉明察!若因此事引发外交纠纷,伤了少尉清誉,得不偿失!不若将他交给我,严加管教!今日之事,纯属误会!那两万罚款,我白家愿再加五千,作为给少尉压惊!”
她的话,软中带硬!既点出“心智不全”推卸责任,又用“外交纠纷”和“清誉”威胁,最后再用实实在在的银元堵嘴!
佐藤一郎看着白映雪那张沉静却隐含锋芒的脸,又摸了摸火辣辣的耳朵,再想想刚到手的两箱看似价值连城的“艺术品”和即将到手的两万五千银元……杀一个“疯子”孩子,确实可能惹来麻烦,影响他升官发财。他三角眼凶光闪烁,权衡利弊,最终恨恨地收起枪,对着权世勋啐了一口:“哼!疯子!滚!下次再让本少尉看见你,格杀勿论!”
一场由权世勋(长子)鲁莽引发的杀身之祸,在白映雪急智和银弹攻势下,再次险之又险地化解。但代价,是耳朵上的伤口和额外的五千银元罚款!白家与佐藤的梁子,也结得更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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