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厅堂清空,只剩秦牧时与那几位族老对峙之时,他轻轻抬手,一声令下,十几名护卫鱼贯而入。
“几位族老既然来了,便不必急着走了。”秦牧时语气平静,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威压,“冬木商行自当好好款待诸位——山珍海味,美酒佳肴,一应俱全。诸位请安心住下,尽情享受。”
几位族老脸色骤变,其中一人失声惊呼:“姓秦的,你想干嘛?你莫不是要把我们都囚禁起来?我……我告诉你,你这样是犯法的,我要去官府告你!”
秦牧时转过身来看着他,不带一点温度的说道:“第一,你也知道我姓秦,不姓严,所以你们严家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;第二,冬木商行北号是我叔么名下产业,非你严家祖产;第三——”他声音陡然转高,“今日此举,仅为警告。冬木商行,不是你们想来就来、想走就走的地方。”
话音刚落,护卫们就上前堵住众人之口,毫不留情地将他们押往偏院软禁。
秦牧时闭目片刻,指尖用力按了按鼻梁。再睁眼时,双眸如寒潭深水,泛着冷峻的光。
他快步走出议事厅,回到了书房,坐在书桌前,提笔蘸墨,在纸上写下一串名字,掷笔于案,沉声道:“青松,去查查是谁将二叔和叔么离城的消息泄露给了严家?还有……”他目光森然,“派人盯着这几位管事,看看近来与何人来往密切,将他们的动向一五一十地上报上来。”
青松领命离去,秦牧时缓缓闭上双眼,疲惫地靠进宽大的紫檀木椅背中。
就在此时,门外传来几声轻叩,文柏悄然推门而入,手中捧着一只墨绿色的竹制卷筒——是京城急递的飞鸽传书。
他恭敬地将卷筒递上,秦牧时接过时指尖微颤,拆开封蜡,抽出一纸素笺。
目光触及那行清瘦小楷,心口仿佛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——“林婉华七年前诞下龙凤胎,子名秦晏,女名秦玥。”
秦牧时怔在原地,瞳孔微缩,脑海中一片空白,又有些茫然无措。
这些年来,他刻意回避京城旧事,将过往深埋心底,仿佛这样就能麻痹自己,只要不去触碰,那段不堪的记忆便从未存在。
他原以为自己注定孤身一人,再不牵连情爱,再不涉足亲情。
可沈清钰却偏偏不经意间闯入了他的生活。
那温润如玉的眉眼,那清朗如月的笑容,那举手投足间的从容与温柔,早已悄然占据了他的心房。
他第一次真正动了心,一见倾心,情根深种。
自初见那一眼起,他便生出了执手白头的渴望,幻想过无数回与那人共度晨昏、看尽流年的模样。
那日,沈大哥的话如利刃般刺破了他精心构筑的梦境。
那些他曾拼命想忘却的姓氏、名字、家族——林婉华、秦家,再度如幽魂般缠绕而来,成了横亘在前、无法绕行的深渊。
当被问及子嗣时,他毫无波澜,仿佛“儿女”二字不过是一个词而已,与他毫无干系。
可如今,真相如惊雷炸响:他竟真的有了血脉相连的骨肉——一双儿女,已悄然在这世间存活七年。
喜悦?悲怆?悔恨?怨愤?种种情绪交织翻涌,难以名状。
理智在低语:你是父亲,那是你亲生的孩子,骨血相承,天伦之重不容推卸。
可情感却在咆哮:那个女人——林婉华,那个肮脏的秦家,是他此生最深的痛与耻,他恨之入骨。
而这两个孩子,竟是从那片他最憎恶的泥沼中诞生的果实。
撕裂感如刀割心肺,他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二叔与叔么皆不在府中,无人可诉,无人可依。
他孤身一人,困于这四壁之间,仿佛被命运推至悬崖边缘。
他忽然迫切地想见到沈清钰,想听他温声细语地开解,想让他牵起自己的手,指引迷途的方向。
他想倾诉过往的伤痛,想问一问,像他这样的人,是否还有资格谈爱,谈家,谈未来。
秦牧时踉跄起身,步向门口,手已触上门环,却又猛然顿住,背靠门板,脸色惨白如纸。
不行!不能说!绝不能说!
沈清钰那样一个纯净的人,那么喜爱孩子,若知晓他曾有妻有子,却七年不闻不问,弃之如敝履,会如何看待他?
会不会觉得他薄情寡义?会不会从此眼中失光,心中生厌?
他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视若无睹,整整七年漠然置之,这般冷酷之人,如何配得上钰哥儿的真心?
他该如何自处?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血缘羁绊?又该如何在不伤害沈清钰的前提下,解决这一切?
秦牧时陷入了沉思,眉宇间尽是挣扎与痛楚。
文柏从未见过主子如此失态。
只见他时而疾步徘徊,时而凝立窗前,面色忽明忽暗,似有千钧重负压于肩头。
片刻后,他猛地坐回书案前,提笔疾书,纸页一张张被写满又撕毁,墨迹斑驳,如同他纷乱的心绪。
最终,他提笔凝神,只写下寥寥数语,力透纸背。将纸条仔细卷入竹筒,封蜡严实,递予文柏:“发往京城。”
文柏心头一凛,见他双目赤红、神色憔悴,不敢多言,躬身领命,悄然退下。
秦牧时在书房中枯坐良久,心绪如乱麻缠绕,纷繁纠结,愈理愈乱,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。
就在此时,一阵轻快的“噗噗”拍水声悄然传来,如细雨滴落心湖,打破了室内的沉寂。
他循声望去,只见书房角落那口青瓷大缸中,几尾锦鲤正欢快游弋,红鳞金尾在水中划出流光溢彩的弧线,彼此追逐嬉戏,激起一圈圈涟漪。
这缸锦鲤是他特意命人前往花市精心挑选而来的,原是打算赠予沈清钰。
秦牧时缓步走近瓷缸,目光落在水波荡漾的鱼影之上。
忽然,一条通体赤红的锦鲤“唰”地跃出水面,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,又轻盈落回水中,溅起晶莹水花。
他怔了怔,随即唇角微扬,低低笑了出来。
那一瞬,仿佛有清风拂过心头,缠绕已久的郁结竟悄然松解。
“鱼跃龙门”——开运化煞,否极泰来,好兆头。
他轻轻摇头,自嘲地叹了口气:自己真是魔怔了。
儿女之事早已成定局,既无法更改,又何必辗转反侧?
不如坦诚相告,将前因后果细细说与沈清钰听。
以他对沈清钰的了解,那人温润如玉、心性通达,定会体谅自己的苦衷与抉择。
心念至此,他只觉胸中豁然开朗,仿佛久阴初霁,阳光破云而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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