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可卿转危为安带来的些许轻松,并未持续太久。贾琏深知忠顺王府绝不会善罢甘休,只是他未曾料到,对方的反击来得如此之快,且如此刁钻。
这日,贾琏正在京营值房内处理一份关于京畿防务轮换的文书,亲兵来报,说是宫中有内侍前来传旨。贾琏心中一动,整了整衣冠,快步走出值房。
只见一名面白无须、身着葵花团领衫的内侍,手持拂尘,在一队禁军护卫下,立于院中,神色肃穆。周围不少将领、兵士都远远看着,面露惊疑。
“陛下口谕,宣明威将军贾琏,即刻入宫觐见。” 内侍声音尖细,不带丝毫感情。
“臣,贾琏接旨。” 贾琏躬身领命,心中已然明了。该来的,终究来了。
他并未多问,只对身旁的亲兵低声交代了几句,便随着内侍出了京营,骑马往皇城而去。一路上,他面色平静,脑中却飞速运转,思忖着皇帝突然召见的种种可能,以及应对之策。
穿过重重宫门,来到乾清宫外。内侍进去通禀,片刻后出来,示意贾琏入内。
贾琏深吸一口气,迈步走入殿中。只见隆庆帝并未坐在御座之上,而是负手立于殿窗之前,望着窗外的景色,明黄色的常服衬得他身形略显清瘦,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。殿内除了侍立的宫女太监,并无他人。
“臣贾琏,叩见陛下,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 贾琏依礼参拜,声音沉稳。
隆庆帝缓缓转过身,目光落在贾琏身上,带着审视,却并无太多厉色。“平身吧。”
“谢陛下。” 贾琏起身,垂手侍立,姿态恭谨。
“贾琏,” 隆庆帝开口,语气平淡,“近日,朕收到几份奏章,皆与爱卿有关。” 他走到御案前,拿起几本奏折,随手翻了翻,“有言你身为京营将领,不务正业,插手族中商贾之事,与民争利;有言你结交江湖匪类,行为不端;还有言你妄行医道,险些酿出人命……爱卿,对此有何话说?”
果然!贾琏心中冷笑,忠顺王府这颠倒黑白、倒打一耙的本事,倒是娴熟!他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愕然与委屈,再次躬身道:“陛下明鉴!臣冤枉!”
“哦?冤枉?” 隆庆帝挑眉,将奏折放下,“那你便说说,如何个冤枉法?”
“回陛下,” 贾琏不卑不亢,条理清晰地答道,“其一,所谓插手商贾之事。臣蒙陛下天恩,擢升四品,得享俸禄,感激尚且不及,岂敢妄生贪念,行那与民争利之事?实是因家中用度艰难,族人偶有提及开源之策,臣不过略听了几句,尚未有任何行动,便因营中事务繁忙而搁置。此事京营节度使牛大人亦可作证,臣近日皆在营中兢兢业业,处理军务,从未因私废公。” 他巧妙地将“做生意”淡化为“族人提及”、“略听几句”,并抬出了牛继宗和“兢兢业业”的形象。
隆庆帝不置可否,示意他继续。
“其二,所谓结交江湖匪类。” 贾琏语气转为凝重,“陛下,前番臣奉旨剿灭黑山匪患,期间确有几名义士,感念天威,弃暗投明,助臣擒杀匪首,有功于朝廷。此事牛大人及营中同僚皆可证实。臣以为,对于这等幡然醒悟、愿为朝廷效力之人,不应以‘匪类’视之,而当给予改过自新之机,方能显陛下浩荡天恩,亦有利于地方安定。若因此便指责臣‘结交匪类’,臣实不敢苟同,亦有负那几位义士弃暗投明之心。” 他这番话,将韩偃等人的帮助定义为“弃暗投明”、“有功于朝廷”,一下子站到了道德和功绩的制高点。
隆庆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,但依旧未表态。
“其三,” 贾琏声音微沉,带着一丝后怕与愤慨,“所谓妄行医道,险些酿出人命,更是无稽之谈,甚至可说是……恶人先告状!”
“嗯?” 隆庆帝目光一凝,“此话怎讲?”
“陛下!” 贾琏抬起头,目光坦然中带着一丝锐利,“臣族中侄媳秦氏病重,臣探视时,发觉其症状蹊跷,所用药物并非出自太医之手,反而有僧道符水、古怪丹药之痕迹。臣心中生疑,恰逢家族欲往清虚观祈福,便请那所谓‘高人’一同前往,本意是想借法事之机,请观中高道辨别其真伪。不料,法事之中,那妖道竟欲焚烧掺杂了毒物的符箓,被臣麾下曾在江湖行走、略通药理的亲随识破!更有人暗中发射毒箭,意图杀人灭口!幸得臣自幼习武,反应迅捷,才未能让那妖道得逞,并当场将其与刺客擒获!”
他顿了顿,语气愈发沉痛:“经审讯,那妖道已然招认,乃是受忠顺王府长史官周长史及商人冯唐指使,意图以毒药谋害臣之侄媳,并趁打醮之机制造混乱!陛下,臣侄媳如今虽侥幸捡回一命,却已是元气大伤,形销骨立!臣救人心切,依据那妖道所供丹药成分,翻阅古籍,冒险开出解毒之方,实是万不得已,只为抢回一条性命!若非臣及时察觉、果断出手,恐怕此刻臣那侄媳早已含冤而死,而臣乃至贾氏全族,都要蒙上不白之冤!臣不知,这‘妄行医道’、‘险些酿出人命’的指控,从何而来?难道要臣眼睁睁看着亲人被毒害,坐视王府中人戕害命妇,才是正理吗?!”
这一番话,贾琏说得有理有据,声情并茂,尤其是最后一句反问,更是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忠顺王府的阴毒手段,点出了对方“戕害命妇”的重罪!
隆庆帝听完,沉默了片刻。殿内静得可怕,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。他自然知道忠顺王与自己这个弟弟之间那些微妙的龃龉,也明白这些奏章背后的推手是谁。贾琏的辩解,逻辑清晰,证据链(妖道、刺客的口供)虽然还未正式呈上,但听起来不像作伪。更重要的是,贾琏是他亲手提拔起来,用以制衡军中某些势力的棋子,黑山剿匪也确实干得漂亮,证明其能力。若只因这些莫须有的罪名,或是王府的倾轧,就轻易处置了这枚好用的棋子,并非他之所愿。
“你所言之事,关乎亲王声誉,非同小可。” 隆庆帝缓缓开口,语气听不出喜怒,“那妖道与刺客,现在何处?”
“回陛下,为防灭口,臣已将其秘密关押,严加看管,随时听候陛下传讯。” 贾琏恭敬道。
隆庆帝点了点头:“此事,朕会派人查明。若你所言属实,朕自会还你一个公道。” 他话锋一转,语气微沉,“不过,你身为武官,当以军务为本。族中事务,自有族长耆老处置,医道之事,更有太医院操心。日后,当更加谨言慎行,莫要再授人以柄。”
这话看似敲打,实则已是高高举起,轻轻落下。既保留了追究忠顺王府的责任,又给了贾琏台阶,强调了他的“本职工作”。
贾琏心中了然,立刻躬身道:“臣,谨遵陛下教诲!定当恪尽职守,不负圣恩!”
“嗯,下去吧。” 隆庆帝挥了挥手。
“臣告退。” 贾琏再次行礼,缓缓退出了乾清宫。
走出宫门,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。贾琏微微眯起眼,深吸了一口气。这一关,算是暂时过去了。皇帝的态度很明显,既要用人,就不会轻易被弹劾动摇,但也警告他不要再“多管闲事”。而忠顺王府那边,经此一事,至少在明面上,短时间内不敢再如此明目张胆地针对他了。
他翻身上马,并未直接回府,而是先去了京营,将面圣的情形,简略告知了牛继宗。牛继宗听闻,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,意味深长地道:“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。如今你既简在帝心,又立下军功,有些风波在所难免。谨守本分,办好差事,才是根本。”
贾琏点头称是。他知道,牛继宗这是在提醒他,根基在军权,在圣眷。
当他回到荣国府时,王熙凤早已等在二门上,见他平安归来,且神色如常,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半,忙迎上前问道:“宫里召见,所为何事?没为难你吧?”
贾琏微微一笑,揽着她的肩往院里走,低声道:“无妨,不过是几只苍蝇嗡嗡叫,陛下圣明,并未听信谗言。”
回到房中,屏退下人,贾琏才将面圣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。王熙凤听得心惊肉跳,又是后怕又是骄傲,末了抚着胸口道:“真是吓死我了!幸而你应对得当,陛下也是明察秋毫。”
“明察秋毫未必,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。” 贾琏淡淡道,“经此一事,我们也算因祸得福。至少让陛下知道了忠顺王府的某些手脚,日后他们再想动我们,也得掂量掂量。而我们,正好可以借此机会,低调行事,抓紧积蓄力量。”
王熙凤连连点头,看着丈夫的目光充满了信赖。外间的风浪似乎永远也击不垮他,反而让他愈发沉稳睿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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