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还没亮透，厨房里就飘起了槐花的甜香。我站在灶台前，手里捧着外婆留下的搪瓷面盆，看着妈妈把筛好的槐花碎拌进面粉里，白色的面粉沾在指尖，像落在掌心的雪。
“外婆做槐花糕时，总说要放两勺白糖，多一分太甜，少一分太淡。”妈妈舀起一勺白糖，慢慢撒进面盆，“你阿柚哥那时候总在旁边看着，学了好多次，却总把糖放多，最后还得外婆补救。”
我愣了一下，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。“阿柚也学过做槐花糕？”
“怎么没学过。”妈妈笑着揉着面团，“有一年槐花开得特别好，你天天吵着要吃，阿柚就偷偷跟着外婆学。第一次做出来的槐花糕甜得发苦，他还不好意思给你，躲在院子里自己吃了半块，结果齁得直喝水。”
晨光透过窗户，落在妈妈的发梢，也落在面盆里的槐花面团上。我想象着阿柚躲在院子里吃甜得发苦的槐花糕的模样，忍不住笑了出来，眼眶却悄悄红了。原来那些年我随口说的一句话，他都记在心里，哪怕做得不好，也想亲手为我做一次。
面团醒发的间隙，我走到阳台，看着窗外婆娑的槐树枝。风轻轻吹过，花瓣像雪一样落下来，飘落在窗台上，积了薄薄一层。我想起昨天放在铁皮盒子里的槐花，转身去房间把盒子抱了出来。
打开盒子的瞬间，一股混合着槐花、橘子和旧纸张的气息涌出来。那颗系着红绳的槐花依旧新鲜，花瓣上的露珠像是刚凝结的，而手腕上的红绳忽然轻轻发热，绳结处的槐花色竟和盒子里的槐花慢慢呼应，泛着淡淡的光。
“阿柚，今天我要做槐花糕了。”我轻声说，指尖拂过照片里阿柚的脸，“妈妈说你以前学做槐花糕，还把糖放多了，是不是真的？”
风从窗外吹进来，掀动了相册的纸页，最后停在了那张阿柚写的纸条上。纸条上的红绳结忽然轻轻晃动，像是在点头承认。紧接着，一阵橘子味的风飘进来，绕着面盆转了一圈，槐花的甜香里，竟多了一丝橘子的清甜。
“你也来帮忙了？”我笑着说，把盒子放在厨房的窗台上，“那你可要看着，别让我把糖放多了。”
妈妈把醒发好的面团擀成薄片，我小心翼翼地撒上槐花碎，再卷成卷，切成小块，放进外婆留下的梅花形模具里。模具是木头做的，上面刻着小小的梅花，边缘磨得光滑，是外婆用了一辈子的东西。
“小时候你阿柚哥总抢着帮你压模具，”妈妈看着我手里的模具，眼神温柔，“他说你压的花纹不整齐，非要自己来，结果压得太用力，把模具都压歪了。”
我学着妈妈的样子，轻轻把面团压进模具，看着梅花形的槐花糕慢慢成型。阳光越来越暖，厨房里的槐香越来越浓，手腕上的红绳一直带着淡淡的温度，像是阿柚的手，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，陪着我一起做槐花糕。
蒸槐花糕的时候，我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，看着蒸锅上冒起的白汽。白汽里混着槐花的甜香，飘在空气中，像是阿柚在我身边，轻轻呼吸着。忽然，我看见蒸锅盖的边缘，落下了一朵槐花——不是窗外飘进来的，是凭空出现的，花瓣上还沾着一点面粉，像是刚从面团上掉下来的。
“是你放的吗，阿柚？”我轻声问。
蒸锅的白汽忽然晃了晃，像是在点头。我笑着站起来，走到蒸锅前，等着槐花糕出锅。妈妈说，等槐花糕蒸好，要先给外婆和阿柚留一块，放在老槐树下，让他们也尝尝今年的槐花香。
“阿柚，等会儿蒸好，第一个给你尝。”我对着空气说，手腕上的红绳轻轻晃了晃，像是在开心地回应。
阳光透过窗户，洒满了整个厨房，槐香满院，橘子味的风轻轻吹拂，一切都温柔得像是一场不会醒的梦。我知道，阿柚就在这里，陪着我做槐花糕，陪着我度过这个槐香满院的清晨，也陪着我，走过往后的每一个春夏秋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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