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机宗,寂堂。
寂堂之上,三十六盏心灯齐明。
灯火并非凡火,而是由历代宗师“心识”所化,常年燃于堂中,以昭清明、照业果。
白砚生立于堂下,身影被灯光拉得极长。
他身后,赤心化作火羽悬空,静默不语。
而明心,被束于一方灵阵中央。那灵阵以“七曜锁印”构成,光环重叠,仿佛要将她的存在一点点抹除。
她站在阵中,显得格外渺小,却依旧抬头望着那一片灯火。
——那灯火的颜色,与师尊的心火,一模一样。
“白砚生,”
宗主尹玄端坐于首位,目光深沉,“你可知今日为何被召?”
白砚生行礼:“因我造物。”
“不错。”
尹玄微微颔首,语气平稳,却暗藏波澜,
“此物名为‘明心’,乃以心火为基,自生灵识。此举虽奇,却违宗规第七十四条——造生逆天,触禁灵条。”
堂中一片寂静。
一名灰袍长老冷声道:“你以凡身造灵,破造化之序,若此法传出,天下匠宗皆乱。你知其后果否?”
白砚生缓缓抬头:“若造灵是罪,那何以天造人,人造器?造与生,本为同道。”
“放肆!”长老怒拍案几。
“造器为器,造生为逆!你不过一匠徒,岂可妄言天道!”
赤心忍不住出声:“你们说的天道,难道只许毁,不许生吗?”
“闭嘴!”
一缕灵压自上席轰然落下,赤心被逼退数步,火羽几乎散乱。
白砚生伸手轻抚,稳住它的形体。
“赤心,不必。”他语气平静,却有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坚决。
他转向尹玄,声音低沉:“宗主,我问一句——何谓天机?”
尹玄微皱眉:“天地之理,造化之机。”
“若造化之机不容‘心’,那天地之理,又有何明?”
白砚生一语落下,寂堂之灯齐齐晃动。
似乎连那些存留古老意志的心灯,都为这一问而微微颤动。
明心静静看着他,眼神清澈无尘。
“师尊,他们……要把我毁了吗?”
白砚生喉头一紧,却没有立刻回答。
那一刻,他忽然觉得,自己不是在面对宗门,而是在面对——整个世界的秩序。
灰袍长老冷笑:“毁?不,我们会净化。留你之灵,化为纯火,供宗门祭炉。”
明心微微后退,光纹乱成一团。她虽然还不懂“死”是什么,但她感受到,那种“失去光”的恐惧,正从灵阵中一点点蔓延。
白砚生终于抬眼,声音冷若铁。
“净化?你们要拿她当灵料?”
尹玄皱眉:“白砚生,你莫要执迷。她虽有灵,却非人。宗门立道千年,岂容一炉心火乱序?若你真视其为己造,当舍之,以证无心。”
白砚生缓缓闭上眼。
“舍之,以证无心。”
他轻轻复述这一句,心中像被无形之刃割开。
他想起当初炼火时那一滴心血——那滴血,不只是为了炼魂,而是他自己的一部分。
“若无心,何来道?”他喃喃。
寂堂四周灵压骤起。
长老喝道:“白砚生,你已心魔入道!来人,镇之!”
数名护宗弟子踏入堂中,灵气压得空气都发出嗡鸣。
明心惊呼:“师尊!”
赤心怒焰燃起,欲挡却被灵阵光壁弹回。
白砚生缓缓抬手,手掌一翻,心火印浮现——那火并不炽烈,却像能吞尽一切威压。
“谁敢动她。”
只是平平一句,空气却瞬间静止。
赤心在旁低声:“师尊,这是……你真动了心火本源。”
尹玄的脸色沉下:“白砚生,你真要以己火逆宗?”
白砚生缓缓抬头,语气极静,却每个字都如铁锤敲心——
“非逆宗。”
“是问心。”
轰——!
寂堂之灯齐灭。
下一瞬,所有灵压尽散,空气中只剩那一句回荡的低语——
“若造物无心,何以照见真我?”
火光重燃,白砚生已立于灵阵前,手指触在阵壁上。
阵光剧烈震荡,明心在其中几乎被拉扯分裂。
她哭喊:“师尊,不要,我不怕,他们不懂,你懂就够了——”
白砚生微笑,眼底闪过决然的光。
“你该活着。”
心火一闪。
阵壁裂开一线。
堂上诸长老惊怒齐喝——
“大胆!你敢破宗阵——!”
火光暴涨,天穹震动。
无形的“问心劫”,在白砚生的识海中缓缓展开。
轰——!
灵阵崩碎的瞬间,天地色变。
那不是普通的术法爆裂,而是某种**“秩序”**在被撕裂。
寂堂上空的心灯齐齐熄灭,一股无形的波动,从白砚生心口冲出,似乎连天机宗山门上的护宗天符,都在同一刻轻颤。
火光吞噬了视野。
白砚生只觉天地反转,脚下的地面化作无尽灰烬。
他跌入一片寂静的虚空。
——问心劫,至。
这是修者一生最难渡的关口。非由外力所生,而由己心所问。
若心不稳,则道毁;
若心无愧,则生机重铸。
虚空中,一点火光凝成人影。
那是——另一个“他”。
“白砚生。”那人影语气平淡,“你所造之物,违天而行,你知否?”
白砚生凝视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。
“若违天是罪,我宁罪。”
那人影微笑:“可你造她,为何?为道?为己?还是为补你心中缺憾?”
这一问,如雷贯顶。
白砚生的神识剧震。
眼前的幻象忽然扭曲,他看到过去的自己——孤身在寒炉前,千锤百炼,徒弟皆散,亲友不识。
那时他自以为无欲无求,只求“炉中成道”。
可当明心诞生时,他笑了。
那笑,是多年未有的“温度”。
“你所求的,不是造物,而是温存。”幻影的声音如冷铁,“你所执的,不是大道,而是执念。”
白砚生胸口发闷,心火忽明忽暗。
“师尊。”
声音从火光中传来。
明心的身影穿过虚空,她的脚步轻盈,衣角却带着火。
“他们说我不该存在,可我感受到你教我的——火能温人,不止能烧。那也是‘道’,对吗?”
白砚生抬头,那一刻,幻影的嘲讽似乎都消散了。
他缓缓伸手,指尖的火焰重新亮起,柔而不烈。
“对。火,若无温,焉能照亮。”
轰——
幻影顷刻崩解,虚空坍塌。
白砚生心火暴涨,化为千重金焰,将四周无尽灰烬点燃。
——他的“道心”被重新锻成。
当他再度睁眼时,寂堂的现实已回归。
四周长老神色惶然,尹玄半起身,目光中闪过不可置信。
那盏最大的心灯,自古以来无人能触,此刻竟自行点燃。
火焰并非宗火,而是纯粹的“匠火”之色——金中带白,如晨曦初破。
尹玄喃喃道:“这……此火之性,不灭、不息,不由天命而生……是‘造化自火’。”
白砚生缓缓站起,衣袍焦黑,目光澄澈。
“我问心已明。”
他转身,扶起明心。
火光流动间,那少女的形体更加真实,灵识稳定,甚至有了人类呼吸的起伏。
“师尊,我还在吗?”
白砚生微微笑:“你在。”
尹玄叹息一声,双手拂袖,灵压收敛。
“天机宗立道千年,从未有匠以心成灵……白砚生,你破了我宗古禁,也开了新途。”
灰袍长老欲言又止,终究没有再出声。
尹玄起身,缓缓道:“此事,暂封。你带着你的‘心’下山三年,自悟其道。若三年后能回宗不灭,便是你赢。”
白砚生拱手:“多谢宗主成全。”
他转身离开。
门外风声猎猎,山影重重。
明心轻声问:“我们……要去哪里?”
白砚生笑而不答,只抬头望向北方。
那一处,天色暗沉,火气潜藏。
他能感到,天地间似有另一股力量在召唤他。
——那是属于“造物之道”的更深源头。
风起。
他一步踏出宗门,火光拖出长长的影。
自此,天机宗匠徒白砚生,叛宗而行,
留下一句传遍九州的言:
“造物成心,心即为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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