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如墨,风掠千峰。
天机宗,浮光殿。
殿中灯火如萤,静得仿佛连时光都止步。
一面通体银白的“命镜”悬于空中,镜内光影翻涌,演化着无数命运的碎片。
少女盘膝而坐,青衣如水,眉心一点朱纹,双目紧闭。
她的心脉与命镜相连,每一次呼吸,皆能看到万象流转:有人生,有人死;有人哭,有人笑。
她,就是天机宗的命相者——莫言。
命相者能观众生命纹,察天机流向。
她从小被称为“命中之子”,被培养为宗门未来的“天相之位”。
她不问情,不问愿,只需观命,断命,循命。
——直到她在命镜中,看见了那一抹火光。
那夜,北境凡火燃起,命镜震颤,万纹动荡。
她看见一位灰衣男子立于火海之巅,背影模糊,唯心火明亮如日。
那一刻,命镜中的命线乱作一团。
万千命运被那火焰扯断、重连,新的命纹以无序的姿态蔓延开来。
她本应立即上报宗主,锁定其气机。
然而,莫言却迟疑了。
那抹火光中,没有杀意。
只有——温度。
“命有定数,而他却令万命皆乱……”
她轻声呢喃。
“若这火,是逆命;那‘命’,可还有意义?”
她缓缓睁眼。
殿外月光如水,风声轻掠。
那种心绪的波动,在她一向冷静如镜的内心深处,激起了罕见的涟漪。
就在此时,殿门轻启。
一名灰袍老者步入,正是天机宗大长老,莫言的师尊——贺无尘。
他目光如剑,声音低沉:“莫言,宗主之令,可还未行?”
莫言低首:“弟子……尚在推演。”
贺无尘眉头微蹙:“推演?你观天机三十六次,早该锁定那人命线。”
莫言沉默。
“难道——你动了私心?”
贺无尘语气一冷,掌中命纹浮现,光线在殿中一闪。
莫言抬眸,平静道:“弟子只是……未曾见过如此的命。”
“何意?”
“那人的命线,无始无终,无可断、不可测。天机在他身旁,皆化虚无。师尊,您教我‘天机不容乱’,可如今,我怀疑——他不是乱,而是‘新’。”
贺无尘怔了怔,继而冷笑。
“新?世间岂有‘新命’!万机既定,连仙人亦不能改天之序!”
“但他做到了。”
莫言轻声道。
贺无尘的神色渐冷。
他伸手一点,命镜顿时翻转,镜中显出一幅火海图景。
火浪滔天,白砚生立于其上,衣袂飘动,炉光照世。
贺无尘凝视良久,淡淡道:
“凡火之道,不可长久。人心皆弱,火易熄灭。”
他目中闪过一抹冷光:“而他——以凡心御天道,若不灭,此火将焚尽天地。”
他袖袍一振,命镜上浮现出一道符纹。
那是“追命符”,可锁定目标气机,不死不止。
“莫言,以你命相为引,持此符前往北境,寻那白砚生。”
“此行,生死无论。”
殿中光线一闪,命镜光辉照在莫言面上,她神情依旧冷静,却在那一瞬,目光深处有了些许动摇。
“若我寻得他,师尊欲如何处之?”
“诛。”
一个字,寒如剑锋。
莫言轻轻垂眸。
“若他,未曾错呢?”
“莫言——!”
贺无尘厉声。
殿中风起,命镜震动,万千命纹如蛇般扭动。
莫言缓缓站起,向师尊一拜。
“弟子受命,但命,非一途可行。”
她转身离殿,月光洒落她的青衣,带起一阵微风。
衣袖轻扬间,那抹火光的残影,似仍映在她的眼底。
命随天转,心随火行。
这是她第一次,对“命”产生怀疑。
而在殿后,贺无尘目送她远去,神色阴沉。
“火若入心,终成灾焰。”
他抬手掐诀,暗暗传出一道心念——
“宗主,莫言已行。命相之火……或需早作防备。”
殿外夜色无声。
远方的天际,火光依旧未灭。
北境之路,千里荒原。
风如刀,沙如焰。
莫言披着青衣,脚踏浮光阵纹,一步步向前。
她的身后,命纹悬空,如银丝缠绕。
每走一步,命线便探出千丈,捕捉天地气机。
而前方的虚空,却一片混沌。
——那里,是天机无法窥见的地方。
她心头一震。
自她修行以来,这是第一次遇到命纹“断”的空间。
她知道,只有两种存在能让命机失效:
一是“天外之物”,
一是“逆命之人”。
她缓缓伸手,命符亮起,灵息蔓延。
火意扑面而来。
天际尽头,一道赤光冲天,火焰中隐约有无数器影流转:
有铁锤落地的回响,有丝线穿织的光华,有刀光化形,有画卷开阖。
那不是一人之力,而是千万人心火的回响。
莫言心神微震。
“他……真的做到了。”
她记得那夜师尊说过:“凡火易灭。”
可她此刻亲眼所见——那火并未熄,反而越燃越盛,连天地都似被其照亮。
风掠过她的鬓发,她忽然感到一种陌生的情绪——温暖。
她来到一座山脚。
山中传来锻造声,如雷贯耳,却节奏极稳,似在与天地共鸣。
“叮——锵——”
那声音并非凡铁之击,而像某种有节奏的心跳。
每一次回响,都让周围的灵气微微颤动。
她循声而上。
山腰,一座巨炉矗立。
炉火如日,赤光照彻夜空。
一名灰衣男子盘坐炉前,神色宁静,眼中有火。
白砚生。
他并未察觉她的到来,正专注地将一枚小巧的“器胚”放入炉中。
那是一个……极微小的鸟形。
他指尖一点,心火化丝,温柔地缠绕其上。
火光不烈,却极纯净。
片刻后,那鸟微微一颤,竟抖翅而鸣。
叽——
清脆的鸣声,竟带出一缕灵息。
它扑扇着火羽,在白砚生掌心盘旋,然后振翅飞起,没入夜空。
莫言怔在原地。
她看见——造物有灵。
她从未见过这样的“道”。
不是符文、不是阵法、不是剑气,而是一种“赋予”的力量。
她忽然想起自己学过的第一课。
那时,师尊曾问她:“命为何物?”
她答:“命,乃天定。”
而此刻,她心底浮现出另一个声音——
“命,或许可由人造。”
她的指尖微颤,命纹忽然自行散开。
那些原本束缚她心神的线条,此刻化作微光,竟开始向那座火炉飘去。
白砚生微微侧目。
他感受到了那股命机的波动,目光落在山林之间。
“谁?”
火光掠过,照亮莫言的面容。
她静静站立,衣袂翻飞,眼中倒映着炉焰。
白砚生的目光温和而警觉。
“天机宗的人。”
莫言没有辩解。
只是轻声道:“你,为什么要逆天?”
白砚生微笑。
“我未逆天,只是造天。”
“造天?”莫言皱眉。
“天不容火,人心便冷。
我只是想,让世间重新有光。”
莫言一怔。
他的话语没有激昂的道理,也无半分杀意。
那是她第一次,从一个“乱命者”的口中,听出一种真诚。
白砚生抬起手,指尖火光流动,一缕灵焰飘向她。
“这火,不灼命,只照心。你若心净,便知我道。”
火光落在她掌心。
温度不高,却透着一股极柔的力量。
那一瞬,她的命纹彻底静止——
天机断,命相停。
她心底轰然一空,却又被那火光照亮。
她缓缓抬眼,声音微颤:“这……就是你的‘造’?”
白砚生笑了。
“造物,不止于物。
若能让一人醒来,亦是造。”
火光跳动间,他的背影被炉光吞没。
莫言望着那火,心中忽然明白——
她的“命”,从此已被改写。
风声起,火焰摇曳。
她轻声呢喃:
“命有尽,而心无尽……”
月光下,命相之女第一次低下了头。
那不是屈服,而是——敬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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