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深的手指从转化台上滑落，指尖残留的金光瞬间熄灭。他喉间泛起一股腥甜，强行咽下，额头抵住冰冷的金属面板。跃迁结束后的寂静被打破，主控台所有指示灯同时熄灭，又在下一秒亮起幽蓝——不是舰载系统的正常反馈，而是某种外来的信号覆盖。
叶知秋猛地抬头，量子计算机屏幕上的轨迹图扭曲成一片乱码，随即浮现出一段不断重复的波形：像是心跳，又像钟摆。她手指悬停在输入区，声音压得很低：“不对……我们没到目的地。”
话音未落，舷窗外的星域开始变形。那颗暗红色恒星连同星茧号残骸一同模糊，空间如水面般荡开涟漪，整片视野被银灰色雾状带吞噬。船体发出细微震颤，仿佛陷入无形粘稠介质。
林深再次尝试调动异能，右手掌心刚凝聚出一丝紫纹，能量便如泥牛入海。他皱眉，低声：“被压制了。”
王浩猛然站起，机械臂接口处蓝光急闪。他一把扯下神经直连线，转身扑向备用终端。“不是系统故障！”他语速极快，“外部数据流正在逆向注入——我们在被读取！”
陈峰已靠墙站定，枪握在手中，目光扫过三人。林深脸色发白，叶知秋镜片后瞳孔微缩，陈峰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，一段不属于此刻的记忆突然撞进脑海：雪地、断肢、战友临死前抓着他手腕的力道——和十年前边防巡逻时一模一样。
“有东西进来了。”陈峰咬牙，扣住扳机的手指绷紧。
王浩敲击键盘的动作骤停。主屏上同步弹出三组脑波图谱，全部偏离正常区间。紧接着，画面分裂：左侧显示林深站在一座燃烧的城市之上，身披刻有逆五芒星的黑色铠甲，脚下踩着断裂的人类旗帜；右侧是叶知秋身穿外交礼服，正将一枚徽章交予一只覆满鳞片的手；下方则是陈峰跪在尸堆中，怀里抱着早已冷透的战友，背后是无尽涌来的尸潮。
“幻象？”陈峰低吼。
“不是。”王浩盯着数据流，“是记忆重构。他们用我们的经历拼出了新场景——而且在实体化。”
话音落下，指挥舱墙壁开始剥落。灰白色的结晶从接缝处蔓延，表面浮现出过往战斗的画面：铁砧城城墙升起的那一夜、上海保卫战中林深右眼被酸液灼穿的瞬间、叶知秋在实验室抱着抑制器原型痛哭的镜头……每一帧都清晰得如同重放。
地面裂开一道缝隙，露出下方虚空——那里悬浮着星茧号坠毁前的最后一刻，火焰与金属碎片缓缓旋转，时间静止。
林深踉跄后退一步，怀表从衣袋滑出，链子缠在指间。他盯着地面裂口，喉咙干涩：“这不是影像……这是场。”
“你是接入点。”王浩突然说。他调出全息投影，标记出三人幻象中的共同符号——逆五芒星印记，每一次闪烁，船体某处金属就会短暂结晶。“它在借你的身份权限模拟星铸族高层决策场景。你越抵抗，它越真实。”
叶知秋扶了扶眼镜，手指迅速在空中划动，调出共振频率分析。“这些幻象有固定波动周期，间隔十二秒一次刷新。”她看向林深，“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？”
林深闭眼片刻：“我下令启动净化协议，清除所有碳基生命。理由是……文明污染。”
“我的是谈判。”叶知秋声音冷静，“人类与蚀星族签署共治条约，背景是握手、欢呼、联合舰队升空。”
“我的是死人。”陈峰盯着自己的手，“每一个都是我没能救下的。”
王浩快速比对三组记忆触发节点，忽然抬手切断主控室外部连接端口。“它不是随机攻击。它知道我们是谁，也知道我们怕什么。但它漏了一点——”他指向脑波图谱底部的一段微弱波动，“每次幻象切换，你们的真实意识都有0.3秒滞后反应。那是‘我知道这不是真的’的瞬间。”
“利用这个。”林深睁开眼。
“不行。”叶知秋摇头，“贸然刺激可能引发意识撕裂。我们需要一个稳定锚点，能穿透所有幻象的真实频率。”
王浩盯着林深手中的怀表，忽然问：“还能听见吗？”
林深一顿。
“你母亲那只表。”王浩说，“滴答声。”
林深低头，拇指摩挲表壳。那声音早已停止多年，但他记得——清晨厨房里，油条在锅中翻滚，表针走动的声音混着广播里的天气预报，母亲说“上学别迟到”。
他闭眼，不再驱逐幻象，反而主动沉入那段记忆。油锅的滋响、表针的节奏、母亲说话的尾音……一点一点，清晰浮现。
主控台监测仪上，他的脑波频率开始变化，从紊乱转为稳定震荡，波形接近机械钟摆。
叶知秋立刻捕捉到这一频率，快速加载至舰载广播系统。“全舰共振，准备推送。”
“等等。”王浩拦住她，“频率太单一，迷宫会识别为干扰源直接屏蔽。需要叠加多重真实记忆——必须是未经修饰的、本能层面的反应。”
陈峰突然开口：“我记得第一次杀人。”
两人看向他。
“不是战场。”陈峰声音低沉，“是暴乱那天。有人抢物资，拿刀捅穿了一个孩子。我开枪，子弹穿过他太阳穴，血喷在我脸上。那股铁锈味，到现在洗不掉。”
他说完，脑波图谱出现新的波动曲线，与林深的频率形成互补。
叶知秋迅速调整参数，将两段记忆波形融合。就在即将推送时，整艘战舰剧烈一震。
前方虚空撕裂，一艘巨型蚀星母舰缓缓浮现，炮口充能，幽绿光芒在舰首汇聚。陈峰举枪射击，子弹离膛瞬间停滞，随后倒卷回枪管，弹头还原成金属颗粒。
“它实体化了！”王浩大喊。
“攻击锚点！”林深猛地睁眼，“就在母舰核心——那个印记的位置，是我的心脏投影！”
王浩立即调出结构图，标记出能量最密集处：正是逆五芒星中心，与林深胸口位置完全重合。
“你得让它相信你是‘他们的人’。”王浩盯着数据，“然后用真实记忆反冲协议逻辑。就像上次熔炉那样——用情感压倒程序。”
林深没有犹豫。他松开怀表，任其垂落胸前，双手重新按上转化台。紫纹自指节蔓延，这一次，他不再压抑体内迟滞的能量，而是引导它流向幻象深处。
画面切换：他站在星铸族指挥台上，铠甲加身，面前是无数星球爆炸的星图。系统提示音响起：“净化序列确认，执行倒计时。”
林深低语：“同意。”
倒计时启动。
就在三秒即将归零时，他猛然闭眼，脑海中炸响母亲怀表的滴答声，铁砧城第一面城墙升起时人群的呐喊，叶知秋摘下眼镜说“你不是怪物”的那一句。
真实频率如刀切入程序。
战舰剧烈摇晃，母舰投影表面出现裂痕。叶知秋立刻推送共振波，全舰广播系统发出低频震荡。结晶墙壁大片剥落，地面裂缝收缩，幻象开始崩解。
母舰核心处的逆五芒星剧烈闪烁，随后轰然碎裂。
林深跌坐回座椅，额头渗血，右手紫纹蔓延至小臂，呼吸沉重。他抬手握住胸前的怀表，金属外壳冰凉。
叶知秋靠在量子计算机旁，眼镜滑落鼻梁，手指仍在记录最后一组共振数据。屏幕上，三人的脑波图谱逐渐回归平稳。
陈峰收枪入套，指节发白，目光死死盯着舷窗外仍未散尽的银雾。那里，雾气缓慢流动，像某种生物的呼吸。
王浩站在中央，机械臂接口持续闪烁蓝光。他盯着主屏上残余的一帧画面——那是在母舰崩解前最后半秒，闪过的一个坐标片段。
他喃喃：“这迷宫……还在呼吸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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