塔斯马尼亚，霍巴特，苏利文湾码头
八月初的塔斯马尼亚，正处于南半球冬季的尾声，来自南大洋的寒流毫无阻挡地长驱直入，将这座港口城市笼罩在一片灰色的阴霾中。
在这片铅灰色的海面上，停泊着两艘船。
一艘是英国皇家探险队的宁录号。这是一艘老式的三桅帆船，经过了加固，船身上涂着象征皇家海军的黑色。欧内斯特·沙克尔顿爵士，这位着名的极地探险家，正站在后甲板上，看着他的水手们在风中艰难地搬运煤炭。
另一艘，则停泊在几百米外的专用泊位上，那是澳大拉西亚联邦的极光号。
它原本是一艘捕鲸船，但在科克图岛的船坞里，它经历了一次脱胎换骨的改造。它的船艏被加装了厚重的破冰装甲，船腹内换装了两台最新型的柴油辅助发动机。它的桅杆上，不仅有帆缆，还架设着复杂的无线电天线阵列。
道格拉斯·莫森，如今的联邦南极探险队队长，正站在极光号的舰桥上，最后一次检查他的清单。
“食品，足够三年，全部是联邦食品实验室特制的脱水蔬菜和高热量肉糜。燃油，满载，并在压载舱里额外储存了五十吨。御寒装备，全部是美利奴羊毛特制的。还有……”
他的手，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那个内袋。那里装着两样绝密的东西。
一样，是一面由特殊合金制成的、不会被极地风暴撕碎的联邦国旗。
另一样，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、用铅盒密封的盖革计数器原型机。
“莫森先生，”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。
亚瑟穿着厚重的海军大衣，出现在了甲板上。他没有带随从，只有布里奇斯将军跟在身后。
“殿下！”莫森连忙行礼。
“免了。”亚瑟摆摆手，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宁录号，“沙克尔顿那边怎么样了？”
“他们还在等煤。”莫森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，“听说，给他们供煤的那家公司，因为运输调度问题，又推迟了两天发货。”
“是吗？那真是太不幸了。”亚瑟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，“在这片海域，有些东西，是有钱也买不到的。比如时间。”
这当然不是意外。在亚瑟的授意下，霍巴特港务局、煤炭供应商早已达成了默契。最好的无烟煤、最新鲜的蔬菜、最耐寒的爱斯基摩犬，都供应给了极光号。
这不是小气，这是国家意志的体现。南极，是亚瑟划定的后花园，他不允许客人在主人没动筷子之前先上桌。
“沙克尔顿是个伟大的探险家，他的目标是极点。”亚瑟收回目光，看着莫森，“但你的目标不同，莫森。我要的不是极点。我要的是土地，是岩石。”
亚瑟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，展开在海图桌上。那是南极洲的一角，正对着澳洲大陆。
“乔治五世地，阿德利地。”亚瑟的手指划过那片白色的空白，“我要你在那里，每隔一百公里，就埋下一块界碑。我要你在地图上，把这片扇形区域，涂成我们的颜色。”
“还有这个。”亚瑟指了指莫森胸口的那个铅盒，“戴维教授和爱因斯坦先生都认为，核能的源头，就藏在那片古老的冰盖之下。如果那根针跳动了，哪怕只是一下，你也要把那个坐标记下来”
“我明白，殿下。”莫森郑重地点头。
“去吧。”亚瑟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在冰原上，你代表的不是科学，而是主权。”
十分钟后，随着汽笛的一声长鸣，极光号缓缓离开了码头。它的柴油机发出了有力的轰鸣，螺旋桨搅动起巨大的漩涡，黑烟在寒风中拉出一条长长的轨迹。
沙克尔顿站在宁录号的甲板上，看着那艘远去的竞争对手，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“该死的澳洲人。”他嘟囔了一句，“他们连探险都要抢跑，这不再是绅士的运动了。”
他不知道的是，这不仅仅是抢跑，这是一场关于生存空间的圈地运动。
南大洋，南纬55度，风暴带
离开霍巴特三天后，极光号驶入了咆哮西风带的核心。
这里的浪高超过了十米，天空永远是灰暗的，海面上漂浮着巨大的冰山碎块，船身在巨浪中剧烈摇晃，每一次跌落波谷都像是一次小型地震。
船舱里，许多队员都出现了严重的晕船反应。但有一个房间，却始终亮着灯，那是无线电室。
为了屏蔽静电干扰，这个房间的墙壁贴满了铜网，来自特斯拉实验室的通讯专家，正死死地盯着示波器上的绿色光点。
“信号衰减很严重！”他对着话筒大喊，“这里电离层很不稳定！极光干扰太大了！”
在他们头顶，绚丽的南极光如同绿色的幽灵，在天空中舞动。虽然美丽，但对于无线电波来说，却是噩梦。
“调整频率！切换到长波！”莫森冲进房间，抓住了桌角稳住身体，“我们需要向堪培拉报告位置！这是测试的关键！”
这次探险的另一个秘密任务，就是测试联邦无线电网络的极限传输距离。如果极光号能在南极圈内与本土保持联络，那就意味着，未来的联邦海军，将拥有覆盖半个地球的指挥能力。
“正在尝试……频率40千赫兹……功率全开！”
天线上，高压电弧发出刺耳的滋滋声。
两千公里外，堪培拉，联邦宫地下室。
特斯拉正坐在那台巨大的接收机前，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。
突然，在一片嘈杂的静电噪音中，一个微弱但清晰的摩尔斯电码跳了出来。
“滴……滴滴……滴……”
“收到了！”特斯拉猛地跳起来，“南纬58度，东经145度！信号清晰！”
这不仅仅是一条电报。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，从如此遥远的极地海域，发回的实时信号。
亚瑟站在一旁，看着那个跳动的光点，长舒了一口气。
“很好。”他说，“这根风筝线，我们抓住了。”
8月10日，南纬60度，冰缘线
海面上的浮冰越来越密集，最终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大陆。
极光号放慢了速度，它那加固的船艏，像一把巨大的斧头，撞击着冰层，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。
莫森站在船头，迎着刺骨的寒风，举起了望远镜。
在那片白色的尽头，隐约可见黑色的岩石裸露在冰雪之外。那是南极大陆的边缘。
“那是我们的。”莫森低声自语。
他回头看了一眼船员们。这些来自昆士兰的矿工、塔斯马尼亚的伐木工、维多利亚的水手，此刻都聚集在甲板上，眼中闪烁着同样的渴望。
他们是为了这片土地而来。
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，这群人将在这片地球上最恶劣的环境中，建立起第一个永久性的考察站——联邦湾基地。
他们将忍受零下四十度的低温，忍受时速两百公里的暴风雪。他们将在这片白色的荒原上，寻找会发光的石头，测绘每一座冰川的走向。
而此时，在更北方的温暖海域，另一场关于资源的战争，也即将打响。
堪培拉，联邦宫
亚瑟收到了莫森发回的已抵达冰缘的电报。
他将这封电报锁进了保险柜，然后拿出了另一份文件。
那是关于荷属东印度婆罗洲油田的最新情报。
“南边我们在圈地，北边我们在流血。”亚瑟看着情报上关于油田被袭的记录，眼神变冷。
“道尔。”
“在。”
“莫森在冰原上插旗子，那是文明的方式。”亚瑟的手指敲击着桌面，“但在丛林里，我们需要野蛮一点的方式。”
“通知杰克·哈珀。南太平洋资源保卫局，可以开始营业了。”
“告诉他，我不想在那个油田附近，再看到任何一个拿枪的海盗。不管他是日本人，还是受荷兰人指使的土着。”
“要让他们明白，这黑色的油，比他们的命还贵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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